趙開的種地生涯,持續了好幾年。
直到他六十多歲之後的一天,在田地裡昏倒。
他是老了,畢竟身體也不如太上皇,所以這一摔,就算是到了頭。
不過,彼時太上皇已經去了好幾年了,他如何,也就不怕叫太上皇傷心了。
得了訊息的第一時間,趙拓就叫殿中省預備著,但是趙開還是不能歸葬皇陵了。
只能另外找個地方葬。如今他還有一口氣,倒也來得及。
早幾年,他就叫人找好了一處地方,如今只需過去打理。
至於說死後追封,就追個侯爵吧。
既然吳氏執意要與他合葬,那就葬一起。
八哥兒得了訊息之後,不敢輕舉妄動。
到底還是太子他們想著這事,跟趙拓說了。
六哥兒猶豫過,最後還是跟八哥兒一塊去了。
他雖然已經是齊王嗣子了,可畢竟小時候也是從趙開那出來的,此時去操持一二也是不為過的。
京郊宅院裡,趙開並不糊塗,人依舊是清明的。
只是這一摔,這一病,人就起不來了。
眼見著,是沒幾日了。
六郎和八郎來的時候,他也一樣是起不來的。
兩個孩子都對他陌生,所以請個安,也是不倫不類,都不知說什麼好。
還好都跟著機靈的下人呢,問詢什麼也還算不冷場。
趙開看著站在他病榻前的兩個孩子,一時間百感交集。
他看那個眉目與萬氏相似的,這是八郎。
又去看那個雖然眉目不如八郎出眾,但是卻別有一番氣韻的,那是六郎。
「都長大了。」趙開笑了笑。
到了這一步,他似乎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八郎張張嘴,最後還是艱難的問:「不知……不知您有什麼想說的,想做的?」
他實在叫不出那個爹爹來。
倒是六郎:「二伯伯要是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來。我們定然辦的。」
「二伯伯?」趙開聽著這個稱呼笑了笑:「也罷。」
「你身世……總算因我,害了你爹孃的命。如今我也要死了,估摸也是去受苦。什麼仇恨都報應給我就算了。」趙開笑了笑。
「你們兄弟兩個,看來是關係不錯,就這麼扶持著往下走吧。」
提起爹孃,六郎只是抿唇。
要說他就多難過,那就是假話,一天也沒養過他的爹孃,為了錢賣了他,不管他死活的爹孃,他不可能惦記著。
只是,也確確實實,是因為這件事死了。
所以他對趙開,也不可能有真的親情存在。
「我沒什麼要求。官家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趙開道。
「官家……官家沒有要怎麼處置,都……都按著規矩來的。」八郎有點尷尬。
「不用為難,我知道我進不了皇陵了。也好,真進去了,我又怎麼面對你大爹爹?不見就算了。」趙開又笑了。
哥倆面面相覷,也只能又說了幾句就走了。
就算是八郎,也很難升起真的難過來。
更多的是尷尬和無措。
趙開躺在榻上,回憶起自己這一生,竟發現,只有最後這幾年過的比較充實。
六十多年,像是一場大夢。
小時候受盡寵愛也不真實,大了趙家二郎在京城裡名聲響亮,多少人簇擁,也不真實。
做了煜王不真實,被關在這裡,依舊不是很真實。
也就只有……
他伸起手,看著自己手心裡的繭子。這是這幾年勞作出來的結果。
只有這些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