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宗室樑柱、一位朝中巨擘,三人幾乎涵蓋了皇室、朝堂、軍隊這三大領域之最高勢力,只要他們兩個此刻頷首表態支援,那麼李二陛下便可隨即頒佈詔書廢儲另立。
聽聞李二陛下詢問,兩人齊齊頓了一下。
李積沉吟著道:“陛下乾綱獨斷,廢儲也好, 立儲也罷,吾等臣子自然衷心擁戴。只不過此番東宮平滅關隴叛軍不僅功勳赫赫、舉世皆知,很是提振了太子之聲望,麾下勢力亦是與日俱增,極為龐大。這些人皆依附於東宮,甚至一生前程、闔家性命亦捆綁其上,自然忠心耿耿、誓死擁護。如若此時強行易儲, 必然引發巨大之反彈, 朝局跌宕、天下不靖, 未免得不償失。”
此番言語,句句屬實,乃朝野上下之認同。
但此刻明知李二陛下決心易儲,卻依舊如此勸諫,實則有些不妥,多多少少有蔑視皇權之嫌疑……
不過李二陛下並未動怒,只是看著李積,淡然道:“依懋功之見, 此事便只能就此作罷,再也提不得,以免朝野上下群情洶洶,甚至不知哪日再有前番關隴之禍,將朕從這個位置推下去?”
李積忙單膝跪地,惶恐道:“陛下奉天承運、既壽永昌, 天下臣民莫不敬服, 豈敢有半分大逆不道之想法?微臣只是認為與其在東宮勢大之時強行易儲, 引起朝政震盪被心懷叵測之輩利用, 不防待到東宮聲勢漸漸消弭, 再徐徐圖之。”
一旁的李孝恭亦頷首附和:“英國公此言甚是,微臣認為大可照此施行,畢竟如今大戰剛熄,國力損耗無數,正是勵精圖治休養生息之時,實不宜大動干戈,自損根基。”
床榻上的李二陛下不見喜怒, 但目光陰翳,一字字道:“朕受命於天, 皇權至尊, 卻連想要易儲亦處處受制,強行為之便是倒行逆施、昏聵無道, 會惹得天下大亂、社稷傾頹……你們兩個是否此意?”
“呃……”
李積與李孝恭兩人冷汗都下來了。
固然此刻陛下病重側臥於病榻之上, 不復往日殺伐決斷、王氣沖霄,但多年一來積攢之餘威卻絲毫未散, 此刻咬著牙說出這句話,有如一柄大錘一般狠狠砸在心頭, 令兩位當朝頂尖的大佬倉惶失措。
“陛下明鑑,微臣焉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只不過為求朝局平穩,故而斗膽勸諫陛下, 臣死罪。”
李積跪伏於地,疾聲告饒。
他就算再是自負,此刻陛下病危、易儲在即必然是朝政跌宕之際,萬一被陛下當作典型用來殺雞儆猴……即便不可能不顧朝野劇變當真將他殺了,可只要因此遭受牽連,豈不是冤哉枉也。
他素來不摻合易儲之事,努力爭取置身事外……
李孝恭也嚇得不輕:“臣等誓死追隨陛下,陛下言出如山,臣等絕無違逆!”
原本他被李二陛下自交河城召回長安作為鎮壓皇室的刀子,心裡便是誠惶誠恐,因為他太知道皇族之中那些人心裡想著什麼,當年“玄武門之變”李二陛下逆而篡取,固然率領秦王一系得了江山,卻也讓旁人都在心中升起奢望——你李二可以,憑什麼我就不可以?
李元景已經死了,但皇族之內絕對不會只有一個李元景。
但凡皇族之內出現一絲半點差錯,在緊要關頭壞了李二陛下的大事,這個罪責勢必由他來承擔……
帝王之怒,誰能匹敵?
現在若是再被李二陛下認為他不夠忠誠,心中對於易儲之事有什麼想法,那可就大大不妙……
李二陛下坐在床榻之上,臉色陰沉得好似滴出水來,沉默以對。
堂中氣氛極其嚴肅……
良久,他才有氣無力的擺擺手,聲音有些沙啞:“朕有些乏了,二位愛卿暫且退下,此事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