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便離開這個高地,往北邊走去。桃花源的一切映入眼簾,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象。甚至田埂、小溪,都是他們曾走過的地方,小溪裡時不時游過去的,一看就十分肥美的魚,也是他們曾撈起來的那一種。
村民們在田地鋤地幹活,見他們來,臉上露出和善笑意,和他們打招呼,有幾個甚至喊出他們名字,說好幾年不見,你倆又回來啦。
臉上笑意,和城中眾人幾乎一模一樣。但是這種表情出現在他們臉上,除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幾乎一樣,有些怪異之外,竟然並不違和。
林疏思索其中原因,想,桃花源中的村民,生活狀態其實本來就和那座城裡的人非常接近——沒有戰亂,沒有饑饉,食物取之不竭,生活井然有序且無憂無慮。
桃花源,算不算一個小型的極樂之國呢?
他們走到了大娘家所在的小巷子裡。
灰狗子不知從那裡跑出來,坐在路邊,以固定的頻率搖晃著尾巴,嘴張開,露出小半截舌頭,居然也彷彿在笑。
倚在門框邊的大娘也笑:“孩子來啦。”
她在麻布圍裙上擦了擦手,轉過身,帶著兩個人往裡走:“被子曬好啦,睡得舒服,熬魚湯,給孩子補補身……”
雪白的魚湯被端上桌,上面漂浮著鮮嫩翠綠的蔥花,綿長鮮香的味道還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大娘坐在他們對面,臉上帶著笑。
林疏和蕭韶規規矩矩喝了,大娘便笑得更深。
蕭韶引起話題來,和大娘閒談,大娘便也和他們攀談起來,對話竟然進行得十分順利。
若不是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林疏幾乎要以為自己又回到三年前。
而透過對話,在大娘的記憶裡,根本沒有被大巫殺害一事,她的生活風平浪靜,只是三年前那一對孩子走了,三年後又回來看他。
林疏看到蕭韶眉頭輕蹙,問大娘:“大娘,村裡還有地動麼?”
“地動?”大娘露出不解神情:“地動是甚麼?”
蕭韶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然後對大娘道:“無事……我記錯了,這是外面的詞。”
他輕輕嘆了口氣,轉移話題:“大娘,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和疏兒,掉了的那個孩子。”
掉了的那個孩子?
林疏回想。
想起來當年他和蕭韶發現彼此性別都是男,相互質問把沒出生的盈盈丟了,大娘誤以為是滑胎。
大娘卻又露出不解神情:“你們兩個去外面三年,怎的多了這麼多我聽不懂的話。”
“掉了,就是……疏兒原本懷了身孕,卻一時不慎,滑胎……”蕭韶面不改色。
大娘更加不解:“揣在肚子裡的孩子,怎麼會掉呢?我從未聽過這等稀奇之事。”
林疏就聽見蕭韶又詭異地轉變了話題,帶到不相關的事情上去了。
魚湯喝完,話也談完,他們便被大娘塞進臥室,說遠道而來,趕快休息一下。
等房間中就剩他們兩個人,蕭韶道:“大娘的神智比城中人清楚許多。”
林疏:“嗯。”
他們與城中人說話,那裡的人往往語焉不詳,說兩句話就開始機械重複,可大娘卻能與他們完整對話。
蕭韶輕輕吐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大巫怎樣創出極樂之國了。”
林疏用眼神表示自己願聞其詳。
“人有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極樂之國中人,只知喜樂,不知其他。是因大巫抹去與哀懼有關之記憶……或魂魄中與其相關之物,故而人人皆和善喜樂,忘記一切與憂懼相關之物。故而大娘明明記得你我愛喝魚湯,記得你我所睡房間,亦記得你我離開三年之久,卻不知何為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