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人長得清清秀秀,一身綠綢衫,活像根翠綠水靈的竹槓。
但凌鳳簫甫一進門就震碎了無數根竹子,自然也不會愛惜眼前這根。
凌鳳簫走近了他,開始慢條斯理拔先前釘進門柱裡的,他腦袋周圍的竹葉。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一根根碼整齊,攏在手裡:“你叫越若鶴?”
越若鶴點頭。
“越師弟,”凌鳳簫淡淡道,“我還要去山門等鶴,林師弟就勞煩你幫忙安頓了。”
那十幾片攏在手裡的竹葉,被無形的凌厲氣機切割,變成了比灰塵還細的綠色碎屑,正從大小姐略有蒼白的指尖淌下,而後隨風飄飛不見。
越若鶴住了口,諂媚道:“......是。”
又一個人屈服了。
凌鳳簫涼涼看他一眼,徑自轉身出了這座“驚風細雨苑”。
也沒有再看林疏一眼。
等那大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竹林間,林疏想問越若鶴哪一個是自己的房間,還未開口,就聽越若鶴繼續道:“林兄,我們繼續談天行有常,人道有為的道理,恕我直言,這天行有常......”
林疏:“你說得對。”
“我既說得對,林兄再看自己的觀點,實在是空中樓閣,子虛烏有......”
“你說得對。”
“以我的拙見.....”
“你說得對。”
越若鶴:“?”
林疏平靜地抱著自己的包裹:“越兄,我該住哪裡?”
——多謝這些天來李鴨毛的聒噪,他說話真的流利了一點。
越若鶴先是受到凌鳳簫的威脅,又沒能在林疏身上體會到辯論勝利的快樂,蔫了。他有氣無力道:“我住東,我妹妹住西,昨天又有一群鳳凰山莊的師姐師妹在南邊砍竹子栽牡丹,林兄,你只有北面了,我帶你去。”
由中庭向北,竹徑裡走過一兩百步,便是林疏將來要居住的小竹舍了。
竹舍由一間小廳,一間臥房組成,形制簡單古樸,倒是很有意趣。
“這裡是學宮為弟子備好的道袍——若林兄有自己的門派,則穿門派的衣服,若沒有便穿這個。”越若鶴道:“不過,以我的愚見,這個規矩大是不好,一則助長學宮中的門戶之見,二則我們都穿得五彩斑斕,真是有礙觀瞻,三則......”
他竟一連說到“六則”,林疏趕緊道:“你說得對。”
一句“你說得對”,使越若鶴雙目無神,回到正題:“我們平時自己做功課,修煉、習武都在竹苑裡,上課在合虛天,飯堂、藏、比武場都設在後面的煙霞天,我也不知道怎樣走,到時候問問夢先生就好。”
“啊,對了,”越若鶴彷彿想起了什麼,“我們三天後就要開始上課,一年至少要學二十門課,你記得找夢先生選課。”
他又交代了些別的東西,總結成一句話,就是“找夢先生”。
終於說完後,越若鶴補充了一句:“凌大小姐這幾天頻繁接人,很忙,脾氣大壞,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我們這幾天遠遠躲著,不和她玩。”
林疏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還真的沒見過凌鳳簫脾氣好的時候。
閩州城,死了未婚夫,脾氣大壞。
寧安府,失去等人耐心,脾氣大壞。
上陵學宮,頻繁接人,脾氣大壞。
驚風細雨苑,被抬槓,脾氣大壞。
簡直是個河豚。
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後,越若鶴不再兩眼無神,甚至還約林疏晚上一同去煙霞天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