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聽走了他們後半段的對話,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誤解。
熱心的大娘,委實是世上最難對付的人。
此情此景,即使知道大娘搞錯了什麼,也只能裝乖認慫。
果然,蕭韶道:“我一時失控。”
“失控?今天失,明天失,日子還要不要過了?”光是聽著聲音,林疏就能想象出大娘橫眉豎目的樣子。
這件事情,不是蕭韶一個人的過錯,林疏嘗試去承擔大娘的一部分怒火,道:“是我不能生。”
“嗨呀!年紀輕輕,怎麼會有不能生的道理?”大娘道。
不,年紀輕輕,就是有不能生的道理。
“閨女啊,你安心住下,大娘天天給你煮糖水,熬老母雞湯,過不了幾天,身體就養好啦!”跟他說話的時候,大娘的語氣就非常慈祥和藹:“說不定不等你們養好傷回外面,就又懷了一個啦!”
安慰完林疏,又立馬回過頭去批評蕭韶:“要是再對娘子不好,大娘絕不會饒了你!”
蕭韶道:“是。”
不知為什麼,林疏有點想笑。
不料,大娘下一句又指向了他:“閨女啊,你素日裡葵水準麼?”
林疏為了符合自己生不出來的這個狀態,道:“不準。”
“那就有點麻煩,”大娘道:“不過咱們村有幾百年的偏方,大娘給你熬藥,準能調好!”
林疏:“……”
他聽見一聲極輕的笑。
自己剛笑了蕭韶,現在便被他笑,天道好輪迴。
不過,自己現在沒了易容,竟沒有被大娘認出性別,雖說有穿著女裝和修了眉毛,散著頭髮,以及年紀尚小,沒有完全長開這四個緣故在,但也佐證了這具軀殼確實是清秀好看。
以至於蕭韶往日面對著一個男人,也能面不改色地親親抱抱。
實在是造化弄人。
好不容易應付過了大娘,該喝湯了。
一個殘酷的事實是,即使林疏明白,兩個人現在都想冷靜一下,遠離這個欺騙了自己感情的男人,現在他卻還失明著,仍然需要蕭韶餵飯。
蕭韶開始餵飯,這個態度就比方才喂藥時要消極的多了。
喂完飯,還要伺候洗漱,乃至同床睡覺。
床很小,被子只有一床,靠著感覺,林疏知道現在他們每人佔據被子的一邊,中間隔了一臂長的空,每個人都在掉下去的邊緣反覆試探。
若是大娘看到,恐怕又要橫加指責,批評他們貌合神離,同床異夢。
林疏睡不著,翻了很多個身。
他知道蕭韶也沒有睡著。
但凡是個正常的人,在先失去未婚妻,再失去女兒的悲傷下,都會夜不成寐。
好不容易騙自己勉強睡著,做了一些亂糟糟光怪陸離的夢,醒來的時候,非常疲憊。
蕭韶也起了,聽聲音,在給美人恩澆水。
澆罷,道:“我夢見盈盈了。”
聲音也非常的疲憊。
林疏想,盈盈,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是存在過的。
當他在蕭韶眼中是女孩子,大小姐在他眼中也是如假包換的女孩子那段日子裡,不遠的將來,真的有一個盈盈。
但昨天過後,他們的女兒就從世界上永遠地消失了。
這是一個,薛定諤的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