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澄與韋氏踏著雪默默上山。
積雪幾是沒過膝蓋,每邁出一步都得吃挺大的勁。韋氏一路未語,面前卻始終氤氳著白汽。女本柔弱,為母則剛。她顧不得嚴寒,縱使是雪漫山道也阻攔不得,通紅著眼,只顧向前。
林靖澄倏然頓住腳步,柔聲道,“阿英,先歇會兒吧。”
韋氏似是並未聽到一般,腳步依舊未曾停歇。
“阿英!”林靖澄見狀,眉頭擰得更緊,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此時韋氏兀地頓住腳步,冷聲道,“林靖澄,我且問你。你當真是將明德當做是你林府的護身符?”
林靖澄知曉她意有所指,輕聲嘆息道,“我怎麼可能拿明德的性命玩笑?”
“這裡沒有外人,你大可不必惺惺作態。”韋氏見他有一絲猶豫,連忙打斷。
“我當真不知曉明德與三皇子構陷太子一事。”林靖澄拖著身子向前挪了兩步,解釋道,“當初我若知曉明德與三皇子有此勾當,安敢放他出府?陛下大可遣人暗中行兇,殺了明德。”
此言不必說的太透,韋氏細細琢磨來已能釐清箇中原委,事態到了如今這等情勢,林靖澄繼續狡言虛飾的可能性已經極小。
可越是想得如此透徹,韋氏的心緒愈發的激動,“故而,明德是你故意不曾嚴加管教,為得就是卸下陛下的防備?明禮作為她的兒子,陛下的甥子,你如此用心調教,為得就是穩固你尚書令的位置?”
林靖澄微微皺眉,未有點頭,卻也未曾辯駁。
縱使對此不感到意外,親身經歷這無望的結局,依舊令她胸中如同刀絞。韋氏再也無法遏制胸腔中的怒意,猛地前撲,將他摁在地上,抓起雪也好,掄起巴掌也好,盡數招呼在他身上,又撕聲吼道,“林靖澄!他可是我們的兒子!你安能毀了他的終生?”
半晌,興許是打得倦怠,亦或是絕望至了極點。韋氏長長吐了一口白汽,緩緩站起身來,偷偷拭去眼淚,語調如冰,“走吧,今日就讓我親自償還二十餘年前的舊債。”
林靖澄牙根漸漸咬緊,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頃刻間湧出淚水,文臣之首的他何曾如此狼狽,當下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喃喃道,“錯了,一切都錯了······”
七八里路,若是未遇風雪,平素半個時辰便能抵達,而林、韋二人生生花費了一個時辰。可這後半程路途,二人便是默契的連半個字都未曾言語。
靜心庵位於城南二郎山的半山腰,雪景極佳,只是二人各懷心思,無暇欣賞。恍惚間,只在白茫茫的一片中窺見一溜兒鐵紅的院牆,顯得格外扎眼。
韋氏的眸色微微意動,腳下的步伐不免快了些。
靜心庵前有一小尼姑正在掃雪,韋氏快步上前,斂神屏息,恭謹地行了一禮,道,“小師父。”
小尼姑將笤帚擱置旁側,回了一禮,“施主。”
“煩問小師父,摒塵師太可在庵內?”
“施主,摒塵師太不見外人。”
“可否勞煩通傳一聲,就說故人韋英求見。”
“這···”小尼姑面露為難之色,上下打量一番,見她鞋子沾了些泥濘,許是徒步而來,又見身後那位匆匆趕來的男子,躊躇半晌後回道,“那位施主可是同行之人?”
韋氏轉身一看,眼神略有不善,可依舊是點了點頭,躬身一禮,“是。勞煩小師父通傳,故人林靖澄與韋英求見摒塵師太。”
小尼姑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靖澄身上,韋氏看的仔細,由起初的打量,到驚詫,眸色一變再變。
“施主請稍等!”
未多時,小尼姑施施然走了出來,合掌一禮,“師太只見韋施主一人,請林施主在外等候。”說罷,又轉身回庵內,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