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陛下問‘會保全哪位皇子時’起,臣以為陛下與兩位皇子舐犢情深,是父子之情,此為家事,臣不便妄議。”
林盡染的語音幾是平靜到了極點,未起絲毫波瀾,或者說是近似冷酷才更為妥帖。可自古君臣父子,哪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與其回答此等要命的問題,不若將它推回去。
楚帝頓時發笑,似是欲言又止地點了點林盡染,良久才道了一句,“太師的神采,你倒是學去七八分。”
“也罷,朕不再難為你。”
楚帝在孫蓮英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扶正酒杯後又斟上佳釀,輕飄飄的問道,“聽聞吳蘭亭與時安也算閨中好友,染之就未有想替她求個恩典?”
“陛下會賞嗎?”
“吳蘭亭在芙蓉園內,欲借老二之口,將清風死訊告知林明禮,不曾想一語中的。倒不知她也是個謫仙人,如此能掐會算。”楚帝舉杯示意,旋即又一飲而盡。
林盡染擰著眉頭,脫口問道,“清風的死訊是陛下···”
可剛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這樁命案是發生在昨夜,陛下縱使有意遣人行兇,今晨再將死訊傳出當也不及···不對,陛下本就會對清風下手。
“朕不過是將清風不生不死的訊息,借太師之口,轉述予顧氏,畢竟各府官眷常有議論些京中趣聞,並不稀奇。不曾想,吳蘭亭倒也學了幾分為人處世之道,可終究是欠缺了些火候。”
“陛下料定吳蘭亭會有此舉?”
“朕也並非是謫仙人,不過確有試探之意。”
的確,陛下若是能算到吳蘭亭會在品香會上傳信於兩位皇子,聽來委實駭人了些。
緘默良久,楚帝把玩著手中的杯盞,若有所思地問道,“朕的聖旨裡,僅是命各方協辦婚事,卻未有提及‘賜婚’二字,染之可知是何意?”
吳蘭亭與李時安既是閨中好友,但有所求,定然會竭力相助。這不僅是予吳府和吳蘭亭的退路,同樣是林盡染和李時安為這好友干涉婚事留有餘地。
依制,楚帝在下了這道聖旨以後,各方早該妥帖辦事才對。可當下,太師還未擬婚書,禮部以協辦吏部銓選為由,也無動靜,其他各辦也皆以或大或小的說辭未予處置。這已是予吳蘭亭充裕的時間,考慮林吳二府間的聯姻,以免日後尋上林盡染。畢竟,誰知他會用什麼伎倆,生生破壞這樁婚事。
然則,吳蘭亭的這張‘一語成讖’的紙條,把自己送進清風命案的漩渦之中。真兇雖死,但紙條上的訊息,吳府小姐又是從何得知,本是指向林靖澄為幕後指使,可眼下的吳蘭亭莫非就未有嫌疑?
這張紙條出現的時機太巧,紙條上的資訊太重,吳蘭亭對林明禮的試探,已是斷去楚帝暗中留下的唯一退路。
楚帝見林盡染默然不語,隨即命孫蓮英從御案上取來紙條,將其示於林盡染眼前,“這張紙條,朕可以全當未曾看見。不過,老二和老三日後若藉此發難,染之可承受得起包庇兇犯的罪名?”
林盡染眉睫微垂,凝視著紙條,苦澀的一笑。在去城外木屋的途中,他業已明瞭,吳蘭亭的試探沒錯,將紙條交予兩位皇子也沒錯,唯一錯的就是‘料事如神’地道出清風的死訊。奈何真兇溫良將將自戕,眼下若設法毀去這門親事,兩位皇子和林靖澄皆會憑藉他們的手腕將林盡染與吳府打入萬劫不復。
長安城裡哪有堅不可破的盟友,就像未有永恆不變的敵人,僅有等價交換的利益。
殿內陷入一片沉寂。
少頃,林盡染緩緩起身,移步至燈旁,挪開燈罩,執起一旁的銀剪,剪斷已經爆頭的燈芯,漸已明亮、平穩的光明襯得他的面龐宛若美玉曜光。
“陛下猜想臣可能會干預吳蘭亭的婚事,就連聖旨都已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