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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僧竊以為,聖人則天之德,與治道同體,其動止直天道之自然流行,而無休慼喜怒於其中,故聖人與自然為一,則純理任性而無情。”虛雲禪師當仁不讓。
兩人你一個“不佞”、我一個“貧僧”,這個行禮,那個作揖,不像在打嘴仗,倒像在請客吃飯。鍾薈這才知道,衛六郎就是衛六郎,即便與人唇槍舌戰,也可以不帶一絲煙火氣,與她那個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阿兄全不是同一個品種。
“衛遙集平允寬和的風度真是叫人傾倒,”胡毋基對著常山公主嘖嘖稱讚道,“難得的是溫雅得體的辭令與淡宕平緩的音韻絲毫不損其詞鋒之犀利,見解之獨到。鍾子毓固然辯才無匹,可畢竟有些恃才傲物,過於鋒芒畢露了。你看那衛六郎,每每留有一線餘地,並不將那禪師逼至絕境,可高下勝敗昭昭乎若揭日月,勝也勝得叫人折服。”
常山公主眼睛盯著助談席上的衛十一,對衛六郎和虛雲禪師那兩朵明日黃花興趣缺缺,偶爾施捨上一兩眼已算是仁至義盡了。
衛十一郎身為談助之一,卻是心不在焉神遊天外,他本來趁著天好打算騎著馬去遊一遊城南的願會寺,途中想起孝行裡聞名遐邇的裹蒸,便拐了個彎,一不小心迎面遇上他堂兄,三兩下就被忽悠來充了數,非但沒吃上他阿兄言之鑿鑿的“阿翁贊過的湯餅”,連“柰那麼大的棗”也沒見著半個。
豫州士人清談之風遠不如洛京那麼盛,衛十一還從未出席過清言會,一開始也有幾分好奇,可聽了小半個時辰,發現他堂兄與虛雲禪師你來我往,越發玄虛,聽其言雖美,責其實卻如兔角龜毛,與其說是闡明義理探幽尋微,倒不如說是為辯而辯,為爭而爭。衛秀沒了興致,往外一張望,天光有些冷下來,心裡越發焦急,生怕再晚他阿翁贊過的湯餅就要收攤了。
正巧另有一人與他所見略同。
鍾薈扯了扯常山公主的袖子,將她黏在衛十一俏臉上的目光硬是剝了下來:“公子,我想去嚐嚐那鳳儀湯餅。”
“好好聽,別多事,”常山公主不耐煩地道,“你這孩子怎麼如此不懂事,難得本公子發善心帶你來長點見識。這場清談乃是曠世的盛會,必能流芳百世,你能親眼目睹兩位大家的風姿,聆聽其高談闊論,是多麼三生有幸吶!”
對常山公主長篇大論的幌子,鍾薈言簡意賅地答道:“多謝公子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可是小的餓了。”
常山公主氣不打一出來,拿麈尾往她頭上連拍了三記洩憤:“你午膳吃了多少東西以為本公子沒看到麼?”
鍾薈想了想,她總計吃了八樣果子,六碟糕餅,三樣肉膳,兩種水族,外加一葷一素兩道羹湯,才兩個時辰便喊餓是有些說不過去,只好實話實說:“小的饞了。”
常山公主被這如此坦蕩又厚顏無恥的回答噎了個半死,饒是她巧舌如簧也拿這沒臉沒皮的小娘子沒轍。
鍾薈看公主的臉色不好看,連忙又狗腿地順著她的心意道:“看那衛郎長得這樣好,想必同名的湯餅也是格外標緻的,小的去替公子掌掌眼。”
“那你自個兒去西門外吃去吧,莫走遠了,叫柺子揹走了本公子可不背這鍋,只當你是自己走丟的。”末了看了看她那身僮僕妝扮和兩道暗渡陳倉勾搭到一起的粗眉,覺得自己的擔心也是多餘,大方地一揮麈尾,眼不見心不煩:“去吧去吧。”
鍾薈前腳剛繞到掩人耳目的屏風後頭原路返回,衛六郎和虛雲禪師的三番也已到了關鍵之處,兩人俱是口乾舌燥,便停下來喝茶休憩,順便整理思緒。
衛六郎掃了眼談助席上心神不寧的堂弟,心知他是為了什麼坐立不安,微微一笑道:“覺著無趣麼?此番結束後阿兄還要與禪師聊一會兒,你也很多年沒來這崇福寺了,四處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