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永山年輕氣盛,不認得龔十七是何方神聖,冒然說出這種話也情有可原。但蘇克易在三亞待了超過二十年,對海漢的瞭解遠非常人可比,聽到兒子說想跟龔十七分個高下,可著實是嚇了一跳。
龔十七在二十年前就是安全部的干將之一,一向以行事狠辣著稱,各國折在他手上的間諜探子不知道有多少,反正荷蘭東印度公司是在龔十七這裡吃過好幾次悶虧。
蘇克易可不希望自己兒子在某天莫名其妙地消失,當即嚴令蘇永山不得去招惹龔十七,否則便要將他送回巴達維亞嚴管。
蘇永山其實也只是面子上過不去,想說幾句強硬一點的場面話挽回一下。他先前與龔十七對話時就已經緊張得不行,氣勢完全被壓制,哪有勇氣跟對方繼續鬥下去。
這下吃了蘇克易的訓斥,倒是正好就坡下驢,替自己避開一個大麻煩。
不過蘇永山仍是有些擔心:“父親,安全部突然插手,那我們這幾天想跟海漢高官接觸,豈不是就不太方便了?”
蘇克易道:“無妨。你也別小看了海漢執委會那幫老狐狸,龔十七能想到的事,他們難道不會想,不會查?”
蘇永山道:“父親的意思是,他們其實知道我們的來意,但還是安排我們上了這艘船?”
蘇克易點點頭道:“如果不是為父與執委會有多年交情,那就算理由再怎麼充分,也不會有同船隨行的待遇……葡萄牙人的反應,你先前也看到了。”
蘇永山笑道:“用海漢俗語說,他們的表現真是羨慕嫉妒恨集於一身了。”
蘇克易道:“上次跟葡萄牙人聯手,我就覺得他們目光短淺,眼界太小,一心就只想保住他們那點地盤,不讓海漢染指。拉其他國家入夥,也純粹只是為了給海漢施壓,根本沒有一個像樣的全盤計劃。”
“與其指望跟他們聯手,倒不如我們自己單幹。他們這些西洋人,就算學會了說漢語寫漢字,也還是不會懂我們漢人的想法,怎麼可能跟執委會談得攏。”
蘇克易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而且他認為執委會安排他同船隨行,便是有意給他留出交流的機會,所以安全部的插手無礙大局。
他本來的確考慮過到香港之後再找理由,繼續留在執委會所乘坐的船上,一路混到杭州,時間就很充足了。但這條路被龔十七給堵死了,那就只能抓緊抵達香港之前的這幾天時間了。
蘇克易讓蘇永山從行李中取出一張海圖,鋪在桌上開始一起研究。他所制定的談判策略,便是要儘可能尋求海漢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共同利益,以此來抑制海漢往南海之外擴張的打算。
這並不是一項簡單的任務,因為荷蘭東印度公司與海漢並未結盟,充其量只算是貿易合作伙伴,共同利益有,但不多,還遠遠達不到讓海漢放棄擴張的程度。
擺在蘇克易面前的無非兩條路,一是引導海漢將槍口轉向已經勢衰的大明,消化大明地盤的過程,就足以牽制住海漢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
海漢是一個漢人建立的國家,對東亞大陸和漢人正統王朝的執念,必然是深入骨髓。海漢建國之後一直將攻略北方作為發展大計,便是最好的體現。
雖說最近這一年海漢在南海頻頻出手,似乎有改換擴張方向的勢頭,但從近期報紙頭版頻繁出現的政論文章,蘇克易便不難判斷,海漢內部仍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吞併大明,延續漢人政權天國上朝的傳承才是正道。
而執委會對於該先吞併大明,還是先對外擴張,顯然還沒有最後的定論。這個時候來自外部的因素,也有可能會對執委會的最終決定產生影響。
哪怕僅有一絲機會,蘇克易也想試一試,去勸說執委會先對大明下手。
第二條路,是讓海漢將對外擴張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