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別轉了身,漫步到床邊,雙手撐在窗欞上,“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他是你父親……”任何人都可以這麼做,唯獨他不可以。
杜別回頭看著她,“小時候,你見他照顧過我嗎?我媽就是被他氣死的。”
杜別小的時候,他們家還很窮,杜洋帶著他和他母親一起住在深山裡,靠著每天早上給人做傭農種罌粟獲得一點吃食。
他的母親是個雲南來的年輕女人,和杜洋在一起兩年半,才有了杜別。
她很喜歡杜洋,杜洋也很照顧她。後來,她用自己積攢的積蓄幫他出人頭地,卻知道了他有別的女人和兒子,年紀還比他們的兒子大。從那以後,她就生了病,身體一天比一天不好。那段日子裡,他陪著母親在竹樓上看遠處的罌粟花。
廣闊的原野裡一片斑斕的色彩,輕盈的花瓣像蝴蝶撲扇著的翅膀,茫茫一片,天地相接。那個時候,杜別站在她的身邊,指著遠處的沐浴在霞光裡的花田給她說笑。
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臨死前,她對自己的兒子說,“不要怨他,也不要去恨,這都是命。”
可是,她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眼底是濃濃的不甘。
杜別知道,她不甘心,她恨杜洋。
爾後的很多年,他靠著給人打零工在那個小鎮子求得生存,什麼事兒都幹,甚至是拉皮條。這樣平靜地過了許久,杜洋才找到他,把他帶了回去。
室內的氣氛也被往事渲染地沉重。杜別的神色還是很平淡,或者說有點漠然。這麼多年來,他和杜洋分居各處,只有遇到重大事情的時候才會會面,他在他腦海裡的印象其實都不深刻。
禾藍心裡無比複雜。她想離開的時候,杜別卻道,“你想知道的是當年那件事吧?常姨和林叔死了,我也很遺憾。不過,杜洋現在也死了,除了我以外,沒人知道當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你以為就憑杜洋一個人,可以吞掉那麼大一批貨嗎?”
禾藍硬生生地扭轉過身子,“……你知道?”
“你來金三角,不就是這個目的嗎?我本來想告訴你,然後和你一起去外面的世界,可是,你背棄了我們的承諾。”
“我從來沒有承諾過什麼,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當兄長。”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胸膛。杜別心裡像被剜了一個洞,血肉生生地被撕扯出來。這樣明確的拒絕,沒有留一分餘地,把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他蒼白著臉色對她笑,神色還算灑脫,語聲裡卻有一絲掩不住的恨意,“是因為那個叫白潛的少年?”
“別提他!”昨天的事情闖入她的心頭,禾藍渾身都是一震。
她不想提起,杜別就越想提,抓住她的肩膀,“我為什麼不能提他?我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他,你選他卻不選我?我比他早認識你,比他更喜歡你,他可以為你做的,我可以十倍百倍地為你付出!”
他把她的肩膀握地“嘎嘎”作響,禾藍一把推開他,“你瘋了?”
他眼底的瘋狂沒有褪去,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啜飲。禾藍像看一個瘋子一樣看著他——應該也問不出什麼了,她搖搖頭,跨出了門。在她快要離去的時候,耳邊一陣涼風吹過頰畔,脖子上被人力道準確地一切。
剎那間,天旋地轉,她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禾藍是被夜雨飄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驚醒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前是錯綜交雜的高大杉木林,地底下是溼濘的紅壤,被雨水沖刷出一個個密集的細坑。腳邊散亂著幾塊山崗巖,上面還佈滿了滑膩的青色苔蘚。幾個穿著迷彩服計程車兵抱著槍坐在樹幹上,圍在她四周,五個在外圍巡邏,留三個在裡面看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