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天勞改時他打暈了兩個獄警,翻過柵欄進了後山,跋涉幾個小時,憑著天生的方向感,走出了那個地方。
白川見到他的時候,非常驚訝。
他問:「你怎麼出來的?」
小樓沒回答,直直地看著他。
白川笑著說:「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
他把自己的證件給他看。
九龍山青陽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一級警督。
小樓半晌沒說話,不害怕,也不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你要把我關回去嗎?」
白川沒見過這樣的孩子,年紀小小,恁般倔強。
他說:「我們有約定的啊,你忘了。」
小樓眼睛裡才有疑惑。
白川說:「我說了,你能出來就帶你出去玩。」
真的假的?
小樓那時覺得荒誕。一個刑警大隊的隊長,知法犯法?他覺得白川真是一個古怪的人。不過那天,是他出生五年來最快樂的一天。他知道了這世上並不只有水煮白菜一種食物,知道了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還知道了棉花糖和天空中的白雲的區別。
再後來,母親去世,他離開了九龍山。
從那以後,他沒再見白川,直到被顯寧重新帶回九龍山。
「想什麼呢?」白川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在他對面坐下了。
小樓的思緒飛回,輕聲細語,問他:「喝點什麼?」
「這是涼茶鋪。」他的手指抬起來,叩在桌面上。
「是啊。」
二人都笑了。
點了兩杯涼茶。
「說起來,我們很久沒見了,小樓,長高了,長大了。」白川說。
「是很久了,但是電話裡也有聯絡不是?」他低頭把玩木質的杯子,細細看,慢慢轉,「找我什麼事?」
白川把兩份封在檔案袋裡的卷宗給他。
「一份是關於你母親入獄的原因,另一份——」白川略作停頓,「是關於文顯寧的。」
「哦?」小樓低頭,喝涼茶,抿唇,「其實不用這樣麻煩。關於我母親,我已經知道了是誰當初陷害她。」
「那麼文顯寧呢?你認識她嗎?」白川看著他的眼睛。
「知道,文哥的妹妹。」小樓緩緩說,「第二次進牢房前,我在文哥手底下做事,見過她,不過不是很熟。」
「她現在在嶗山。」
「……」
「相識一場,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不用了。」
「三年前有人匿名檢舉文靖宇,證據確鑿,非常詳細,我們一直都懷疑是內部人士告密。文顯寧是走投無路,所以才這樣選擇。」
「……」
後來他們喝完這一杯涼茶,天色很晚了,小樓在路邊打車,白川在他身後說:「但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小樓,我不希望你自己也越來越不瞭解你自己。」
東榆順利離開監獄後,被送到滇緬邊境。
亞熱帶的叢林,潮濕悶熱的營地,嚴酷的訓練,暗無天日。
搏鬥、狙擊、攀巖……他每一天過得生不如死。如果可以選擇,他甚至想回到監獄裡。但是,沒有回頭,跨出這一步以後就沒有回頭。
他要活下去,只能適應這裡的環境。
每次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他就想起小樓,想起他的安慰和溫柔,告訴自己一定可以出去的,小樓會來救他。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但是那段日子,小樓一次都沒有來看他。
他想,他一定是有事情牽絆,所以來不了。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