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
湄公河邊最後一輛流動零食車也要收攤了。老漢手裡的毛巾剛甩上肩膀,有個扎著頭扎紅絲巾、戴著骨牙項鍊的女孩走到了他面前。
「兩份糯米飯,一杯木瓜汁。」
付了錢,她腳步輕快,按原路返回。上車,關門,熟練地啟動發動機。車子就要開動,下一秒,火熄了,有人從後座俯身向她,冰涼的槍口抵住她的太陽穴。
這樣無聲無息,是真正的高手。
她冷汗涔涔,但是聽到來人的聲音一顆心又落下來——
「朱婷。好久不見。」
鬆一口氣,她伸手要去推他的槍:「白小樓,你幹什麼?把槍放下,想嚇死人?」
他扣住她的手,向後一拉,朱婷倒吸口冷氣,她聽到自己的骨頭髮出的「咯咯」的聲音了。
她朝他吼:「你瘋了,我是朱婷!」
他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我知道你是,我當然知道。你老實說,她人現在在哪裡?」
朱婷咬著牙,不肯認輸:「聽不懂你說什麼?啊——」
她的手被他折斷了。
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從她額頭滑下來。小樓看著她,托住她的下巴抬起來,盯著她被汗水浸透的蒼白的臉,再問一遍:「人在哪兒?」
朱婷失控:「你殺了我吧,那個女人早被我大卸八塊了!屍體就扔樹林裡,你現在去,也許還能幫她收屍!」
小樓笑了:「你說謊。」他用眼光示意她看自己手裡的木瓜汁和糯米飯。
她仍要嘴硬:「我不能吃兩份嗎?」
「你食量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槍口頂頂她額頭,「我怎麼不知道?」
朱婷:「人總會變的。」
「好。」小樓說,「我不和你爭。人在哪裡,我問最後一遍。」
她抿唇。
「不說?」小樓一點一點扣動扳機,身後忽然有人說,「你真要殺了她嗎?」他迅疾回頭,另一把伸過來的槍已經頂住他的額頭,同時,他的手指也閃電般穿過了扳機架的凹槽,卡住對方按在扳機上的食指。
三個人,就這樣僵持。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朱婷忽然說:「東子,你放開,讓他動手!他要殺了我,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殺了我,你就讓他動手!」
小樓的目光慢慢落到習東榆的臉上。
他也在看他,這對年少時的友人,過了三年,卻連對方的容顏都有了陌生。時間真的可以沖淡一切?這一刻,他們都沒有說話。
車子沿著山路緩緩繞行,沿途有雲霧,瀰漫在眼前。
人彷彿在雲端。
他開了車窗,往外面看,記憶在雲海里翻騰。
十歲的時候,小樓是一個拳手。
這個地方,因為貧窮和落後,小偷、妓女、強盜多如過江之卿。母親去世後,他沒有錢,他既不想做小偷,也不想去搶錢,有人說他長得好看,建議他去妓院,結果被他用刀子削下一隻耳朵。
每天上臺,有時一對一,有時一對多,他從來沒有敗績。教練員喜歡他,同行的孩子卻很討厭他。
他不合群,不愛說話。
「想要嗎?」那天太陽也到日中,吃飯時有個人在他面前蹲下,把個藤製的竹籃子推到他腳邊。
那裡面,鈔票、餅乾、茶苗、菸草……還有精緻可愛的娃娃,戳一下肚皮,咯咯笑,會說話,一看就是舶來品。
價值非凡。
小樓看一眼,又抬頭看眼前人。
不算年輕,臉上卻沒皺紋,也許三十,也許四十,單腿屈膝在榕樹下,他的手指很修長,微微向下斜搭著膝蓋,陰影裡一張英俊的面孔,眉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