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伯嗐了一聲,“我知道了。你這個小妮子,就等一會兒不行嗎?”
知畫不再作聲,眼瞅著杜恆霜繞過影壁,看不見她的人影了。
這裡是她的家,又知道錢伯就在跟前,杜恆霜倒是不害怕。
走上臺階,杜恆霜掀開繡著密密麻麻重瓣牡丹的門簾,看向中堂之上。
背對著門口,站著一個負著手的青衣男子,頭戴幞頭,身材高大威武,看向供桌上的杜先誠牌位出神。
杜恆霜覺得這個背影有一點點眼熟,但是記不清在哪裡見過。
不過看那人看著牌位專注的樣子,杜恆霜確信他就是自己爹爹生前的好友,便輕輕在門口咳嗽一聲。
那人渾身一震,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轉身,看向門口。
當年才六歲粉妝玉琢小女娃,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眉眼跟她娘一樣美貌無雙。
櫻粉色聯珠折枝花雙林綾絹羅裙,雙絲淡黃地印金鷓鴣花束紋紗半臂,挽著薄如蟬翼的雪白鮫綃紗披帛,頭上只做家常打扮,梳著迴心髻,插了兩支赤金累絲鳳穿牡丹簪,站在門邊,微笑著看著自己,片刻將手放在腰間,對著他福了一福。
“這位大人,請問如何稱呼?”杜恆霜好奇地看著那人,總覺得他的眉眼,有說不出的熟悉,一見就頓生孺慕之感。
站在中堂之上的男人,正是大家以為早就海難去世了的杜先誠,也是杜恆霜的爹爹。
可惜他走那年,杜恆霜才六歲,雖然將那時候爹爹的樣貌記得牢牢的,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杜先誠在海外歷經風霜,早就和當年的樣子大相徑庭了。
杜先誠眼裡一陣酸澀,忙頓了頓,壓下嚥喉間那股淚意,笑著說了一句,“霜兒……”
杜恆霜聽見那聲音,如同被雷擊打一樣,往後蹭蹭退了兩步,扶著門邊的長柱站穩,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男人。
八九年時間過去,人的樣貌可能會發生很大變化,可是聲音不會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杜恆霜將杜先誠的聲音一直牢牢記在腦海裡。
她早就覺得這個男人出奇地眼熟,現在聽見這聲音,她再無疑慮。
“爹……是你回來了?是你來看我的嗎?”杜恆霜如同夢囈一樣,輕聲問道,一時響起大門四啟,又手忙腳亂地關上大門,將陽光擋在外頭。
杜先誠也很激動。他沒有料到,杜恆霜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他。要知道,當年他走的時候,她才六歲。又過去這麼多年,他自己往常照鏡子,都覺得認不出自己了。
“你關門做什麼?我又不是見不得人?”杜先誠莞爾,心情平靜下來,往杜恆霜那邊走過去。
杜恆霜驚訝回頭,“爹……你不是?”
杜先誠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站定,溫言道:“孩子別怕,我沒有死,我從海外回來了。”
爹原來沒有死?!
杜恆霜的心裡就跟在油鍋裡煎熬,然後又被拿起來放入冰窖裡一樣,在最冷和最熱處不斷徘徊。
“爹,你真的沒有死?!”杜恆霜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到杜先誠懷裡哭了起來,就像小時候一樣,每次被方嫵娘教訓了,她都要去找爹哭訴一番。杜先誠就會將她抱在懷裡,不僅溫言撫慰,而且許諾很多條件,要給她帶好看的花衣裳、首飾,帶她出去騎馬,打獵,下館子。六歲以前的日子,在杜恆霜腦海裡,如同置身天堂一樣,沒有絲毫的缺憾。
杜先誠的手抬起來,在半空中停留半晌,才輕輕拍在杜恆霜肩頭,“好孩子,咱不哭,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跟爹說,爹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當當的。”
杜先誠的胸懷,像山一樣堅實、可靠。
杜恆霜偎依在他懷裡,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