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扭頭看他。
他不想臊著她,極力忍耐不去看她,其實心裡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地,雖然沉重,卻是歡喜。小小的少年不懂前路有多艱險,覺得只要有她的笑顏相隨,再多艱難困苦,他都會甘之如飴。
如果沒有那一場飛來橫禍,他和杜恆霜的路,不會是現在這樣的。
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他爹蕭祥生還活著,蕭士及永遠也爬不到這樣高的位置。
可是他只想用他現在所有的一切,換來他爹蕭祥生的性命,讓他們一家大小團團圓圓地活到耄耋。
直到這一天,他才真正明白,杜先誠那一次對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處地獄,也勝似天堂。”
“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比你摯愛的妻兒更重要的東西。如果你覺得有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嚐到過失去的滋味。”
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已經明白那番話,其實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這番話的意思是什麼。
蕭士及在黑暗中露出一個滄桑的笑容。
杜恆霜輕輕推開書房的大門,迴廊上的燈光傾斜到黑暗的書房裡。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書案後頭,高大的身影如同蟄伏在林間的黑豹。
“天黑了,怎麼不掌燈?”杜恆霜淡淡說道,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緩步走了進去。
蕭士及傾身向前,拿了火石,將書案上的桌燈點亮。
杜恆霜瞥見蕭士及眼睛有些紅紅的,微覺詫異。
放下手裡的食盒,杜恆霜將裡面的飯菜取出來,擺在書案上。
“餓不餓?咱們一起吃吧。”杜恆霜將一雙筷子遞給蕭士及。
蕭士及握住筷子,同時也握住她的手。
溫暖的大手將杜恆霜的小手攏在裡面,分外熨帖。
“你怎麼啦?”杜恆霜不動聲色地掙開手腕,將筷子塞到蕭士及手裡。
蕭士及接過筷子,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吃起來。
杜恆霜只吃幾筷子就放下了,端著一碗湯慢慢地喝。
蕭士及一口氣吃了四大碗飯,才滿意地放下碗筷,喝了一碗漱口茶,笑道:“真是爽快。誰說光喝酒是爽快?我覺得吃飯最爽快。”
杜恆霜無語,低頭將那些碗筷都收回食盒,拎著到門口交給一個婆子,吩咐道:“去內院跟知數說,讓她去巡夜,我晚些再回去。”
那婆子應了,自去料理。
杜恆霜回到書房,輕輕掩上門,背靠在門上,看著蕭士及道:“你怎麼啦?和許大人說了什麼?”
蕭士及閉了閉眼,往後靠在太師椅背上,低聲道:“……關於我爹的事情。”
“你爹?”杜恆霜詫異,“蕭伯父?他不是……?”早就屈死在前朝大周的黑牢裡了嗎?
蕭士及點點頭,招手讓她過去。
杜恆霜走到他對面坐下,怔怔地看著他。
“我爹是因為救了一個人,你也知道,是救了先太后歐陽紫,才遭受池魚之殃。”
杜恆霜點點頭,“這我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們還知道,這件事,是跟前朝大周有關的。”
“不止是跟前朝大周有關,跟咱們大齊的萬貴妃,居然也有關係。”蕭士及呵呵地笑了起來,像是想起了十分滑稽的事,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
杜恆霜沒有再說話,靜靜地等他笑完,“然後呢?”
蕭士及就把許紹對他說的話,原原本本對杜恆霜說了一遍。
杜恆霜忡然變色,一雙手在寬大的袖子裡握成了拳頭。她緊張地看著蕭士及,“真的?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