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再欲相見就不知是在何時。
前院,長公主施施然步入正堂,房門開啟,可眾人皆很識趣地遠遠避開,並未上前打攪他二人說話。
“皇姐,三十多年未見!”
長公主望著背身負手的楚帝,眸中閃爍著幾顆淚花,唇喃喃動了動,略有顫聲道,“是啊,皇帝陛下···一切安泰。”
楚帝只緊緊擰著眉頭,並未言語,二人陷入了相對沉默的處境。
良久,似是在回憶往事,不由地心生感慨,“朕···朕虧欠皇姐的實在太多太多······”
“故而,陛下一直未敢見我?”
長公主徐徐挪動步伐,行至他側旁,柔聲道,“然我從未怪過陛下。彼時······”語音卻又戛然止住,不由地輕嘆一聲,囁嚅著,“當初我若未能與林靖澄相識,陛下尚不至今日這般境地。”
“不過是幾個史官,況且真有人發現,也不過是以年少無知為藉口。”楚帝微微轉過身去,垂眸望著她,柔聲道,“只是委屈皇姐在城外受苦多年。”
昔年為保全長公主的清白和名聲,史官本是要將她如何被救,如何被送回長安,又與林靖澄有何糾葛一事載入史冊。可記載此事的史官是夜就遭無端滅口,查無痕跡,也無實證。自此,關於長公主的敘述就僅有寥寥幾筆,‘為證清白,已然自縊’。
“你啊,還是如昔日這般胡鬧。”
如今身在大將軍府裡,他二人有如多年未見的姊弟,難得談論起幼時的趣事,暫且忘記身份,淡忘痛楚,有如尋常人家一般。
“明禮的事···朕···朕有愧於皇姐。”
長公主聽他提起林明禮時,聲音低了下去,不覺心中隱慟,臉上血色剎那盡無,猶疑片刻,話語中仍是不自覺的流露出溫柔,“我深知名節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明德雖已死,但蘭亭心中難免還有怨氣。不若讓明禮與她分出府去,回汝南,或者去其他地方都行。”
“明禮不能離開長安。”楚帝避開她略有懇求的目光,很是決絕地否定,斟酌一番言辭後又續道,“分府別住一事,朕自有定奪。想必林靖澄也會有此打算,然朕最擔憂的是皇姐的安危。不若搬出靜心庵,前往普寧坊的雲居寺,皇后也能禮佛。”
長公主卻另有顧慮,“這個時候我搬去雲居寺,豈不是遭人非議或猜忌?況且皇后也能禮佛,這雲居寺還能得一片安寧嗎?”
話說到最後一句,連她也不禁莞爾,可轉念一想,心中難免有些意動,如此便多了些機會與明禮相見。但正如先前所言,她與明禮不見,韋氏尚且心安;真若相見,料想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念及此處,長公主面上不由地浮出一絲落寞。
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忍住眸中酸澀,故作輕鬆道,“陛下只要保全明禮的安危,已然足矣。”
楚帝擰了擰眉,眸色愈發得陰沉,連帶著語音都有幾分冷漠,“朕確也虧欠韋府許多,然一樁樁、一件件,他韋府就不曾欠朕?皇姐若是因韋英的緣故,猶豫未決,朕可以做這個惡人。”
長公主牽強的笑意凝在唇角,眸色漸黯,清厲道,“明禮二十餘載的養育之恩,陛下讓我如何還她?昔日,縱使她未曾用些手段,我與林靖澄也不見得會有什麼結果。”
見楚帝欲言又止,她又繼續警告道,“韋英若是出了差池,她未曾說出口的話,我會替她說!”
這些話聽入皇帝陛下的耳中,如遭重擊,良久方猛地一甩衣袂,慨嘆道,“皇姐,你又何苦將自己逼入絕境吶!韋···韋英她也不是什麼善類。”
“但她撫育明禮二十餘載,加之明德一事······”
楚帝知曉,當下任何勸說俱是徒勞,於是岔開話題道,“皇姐,那雲居寺一事如何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