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月中,戶部又出了事兒。
今上批覆完了的奏摺裡夾著一張蓋了地方官員印鑑的空白帳務報表。
接到這張空白帳務報表的戶部尚書許清嘉額頭冷汗都要下來了。
最近戶部開始稽核各地方政府上報的帳務報表,每張上面都填著數額,沒有一張空白的。他最近也常在看各地報表,雖然不能一一稽核,但抽查還是能做到的,因此對這種固定格式的帳務報表非常熟悉。
但事實上,這種報表乃是地方政府在派出前往戶部的財務人員出發之前就已經填好了內容,又蓋好了印鑑之後,才帶到長安之後上報戶部稽核的。
等於地方政府與京中戶部對帳的憑證,為防官員塗改,在離開所在地方政府之時一早填好的。
這樣一張空白的蓋有地方官員印鑑的報表,只能出現在地方,而不可能出現在長安城中。
許清嘉坐在公署房裡,雖然身邊籠著火盆,房裡溫暖如春,但整個人如跌冰窖,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泥潭,能不能爬出來,猶未可期。
當晚他回到家中,妻兒正在等著他吃晚飯,許珠兒舉著自己手指上的五六個針眼向他撒嬌:“爹爹你瞧,孃親逼著我學針線活,我都戳著手指頭了,珠兒好疼。”
許清嘉將女兒的小手握在手裡,輕輕的極有耐心的吹了又吹,霎時想到了那些被砍頭流放抄家的官員家眷,他如珠似寶的女兒,一定一定不能落到那一步裡去!
許小寧站在旁邊笑的十分幸災樂禍:“爹爹我不用學針線活,娘說我是男孩子!”被許珠兒在腦袋上給敲了一記,迅速退開去向胡嬌告狀:“孃親,姐姐打我!”
“該!”胡嬌一點也不心疼這小壞蛋。
許珠兒剛開始學針線,老是手滑,容易扎到自己的手。而許小寧見到姐姐手上的針眼嚇壞了,被許嬌告之男孩子不用學針線,才終於消停下來,轉而便開始拿許珠兒取樂。
許清嘉自回到長安,當御史中丞的時候還有點空閒管管孩子們的功課,陪著孩子們玩會兒,自從進了戶部就完全沒有閒下來過,哪得功夫管孩子們。
今日他破例陪了孩子們一晚,查問許小寧功課,對女兒安慰了又安慰,最後等孩子們都心滿意足的回房洗漱去睡了,他才有空與胡嬌說說話兒。
胡嬌今晚總覺得許清嘉有哪裡不對,等到入睡之時被他摟在懷中瘋狂索取,心中不安就愈發嚴重了。不過許清嘉不說,她便不準備問。
既然他選擇了將所有的重擔都挑在肩頭,她便決定成全他的心願,在他的世界裡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
她大早起床,親自服侍許清嘉洗漱,給他梳好頭髮,戴好官帽,穿好官服,仔細的整了整腰帶衣襟,在他面上響亮的親了一記,燦笑:“我家大人愈發迷人了!”
她鮮少這麼誇他,許清嘉在她晶亮的眸子裡瞧見自己沉鬱的面孔,也知道大約是她瞧出了端倪,才這般殷勤的開解他。
他在她頰邊一吻,目光堅定:“阿嬌要乖乖的在家,等我回來!”
胡嬌親自送了他出門。
當日朝會之後,許清嘉前去紫宸殿求見今上。
昨日他已經拿著這空白帳務報表給手下官員瞧過了,新上任的兩位侍郎對此事尚兩眼一抹黑,而下面的郎中主事等人對此事卻已經司空見慣,還特別向他解釋了一下這空白帳務報表的由來。
簡單來說,朝廷規定,每年開春戶部須稽核各地方政府例行上報的帳務表報,要求十分嚴格,稍有不合便要作廢重報。而各地進京的財務人員為了少折騰,就便宜行事,在進京之前就準備好許多蓋了地方官員印鑑的空白報表,以便在戶部反覆核對數字之後,若有作廢報表,重新填制,省了來回路上數月的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