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就有些想不通透——
徽州地廣,閒置的空宅不少,隨便一間都能供他暫時棲身,他卻偏偏挑了江家醫堂這麼間燒禿了的廢屋,也不知是中了哪門子邪。況且,薛閒來這兒的 紙皮人(三)
自認前半生“上能捅天,下能震地”的薛閒,就這麼被一個空有皮相的和尚抄了,僅僅費了一塊破銅皮……
兩塊青苔被和尚剷起來後,沒消片刻便現了原型,變成了兩張不大的人形紙皮。和尚神色漠然地掃了眼紙皮的臉,便將紙皮疊了起來,放進了腰間的暗袋裡。
薛閒一口山呼海嘯的心頭血還沒來得及噴禿驢一臉,就被迫貼上了禿驢的腰,嚴絲合縫,沒有一點兒間隙。
倘若憋屈能生生憋死人的話,薛閒在這“抄家進袋”的工夫裡能死去活來二百多回。他天生是個傲性子,只能他氣別人,不能別人氣他,是個不要麵皮且蠻不講理的祖宗。偏生這次一個大意撞見了釘子,陰溝裡頭翻了船。
不管最初緣由是什麼,他跟這禿驢的樑子就算是結下了。
薛閒是個不服管的,吃軟不吃硬。要是此時手上有刀,他二話不說就該照和尚的腰眼裡捅了,可惜他沒有隨身帶刀劍的習慣。
這和尚看上去像個冰柱子,不搭理人也無甚表情,身體卻還是暖的。微熱的體溫隔著並不厚實的白麻布,一點點滲進紙皮裡。
沒消片刻就被捂透了的薛紙皮:“……”
煩人!
確實煩人,對身體有恙的人來說,寒冬天裡的一點暖意最易瓦解鬥志,尤其薛閒這種癱了半年的。筋脈不通,氣血不暢,現今這具身體根本就聚不起多少熱氣,整個冬月幾乎都是凍著過來的。冷不丁這麼一捂,他的身體便先於頭腦犯了懶,竟然有些不太想動彈。
被摺疊了兩道的薛閒憤然地躺了片刻,終於克服了身體的懶意,偷偷摸起了和尚暗袋裡的東西。
對於這個年輕和尚,薛閒依舊不知其深淺。
若說是真有本事吧……撕塊白麻布、鏟塊青苔地皮算什麼本事?撒尿和泥的光屁股娃娃都會!況且真有本事的人掀一塊地皮簡直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別說一小塊了,整個院子都能掀了,何苦還要拎塊破銅皮親自來鏟?
可若說他沒有本事……那他是怎麼一眼看破這層層疊疊的障眼法的?
薛閒最初還顧忌著一點動靜,摸索的時候動作又小又輕,藉著紙皮透薄的方便,還真不容易察覺。
然而沒多會兒,他就漸漸沒了顧忌,也不知收斂了。因為他發現那禿驢似乎顧不上這頭了,透過暗袋外頭裹著的兩層白麻布,他隱約聽見院子外頭多了些雜亂的人聲,似乎有一撥人聚了過來,也不知為了何事。
“嘶……你打我臉做什麼?!”江世寧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聽起來,他對薛閒的忍耐已近極限。
薛閒摸索的動作加快,一不小心拍錯了地方。他沒工夫也沒閒情跟那書呆解釋,便低低地“噓”了他一聲,示意那呆子老實待著別亂出聲。
這半年來,他行動有礙,每回想要做什麼事,亦或去什麼地方,都得借點東風。或是人,或是物。這回難得碰上個禿驢,就算他半點兒本事都沒有純靠坑蒙拐騙,那也總得帶著一些能糊弄人的玩意兒。薛閒想在他這暗袋裡順手撈點趁手的東西,而後再趁亂離開。
薛閒正忙活的時候,抄了他的年輕僧人已經走到了江家醫堂的宅院門口。
原本頗為厚重的宅門早已殘缺不全,銅質的門箍甚至有些變形。兩門相抵時,怎麼也合不嚴實,留了一條偌大的縫隙。和尚在門前停了步子,眼皮抬了抬。
透過那道齜牙咧嘴的門縫,他能清楚地看到,門外已經圍了一圈烏壓壓的人影。江家醫堂早已是廢宅,門口自然不會懸什麼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