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應擰緊了軫子,應該說遺音雅社的樂器,我都會一點。
他的一點,足夠登臺演出。
鍾應三歲學古琴,琵琶是師父另請音樂學院的老師教的,二胡、編鐘各有名師。
唯獨築琴失傳,他就對著沈聆的研究資料和樂譜,慢慢自己摸索,在師父復原的十三絃築上,嘗試敲擊樂譜。
琵琶絲絃繃直,鍾應隨手一劃,絃音搖曳,在指尖彈挑撫飛之中,盡顯他夜不能寐的音調。
厲勁秋站在那裡,瞬間被琵琶潺潺泠泠的獨特音色虜獲。
鍾應彈奏的旋律慼慼,藏著說不盡道不明的悲傷婉轉,不僅僅是幽怨哭泣,還暗中孕育著烈焰,等待他推輓縱起觸動絲絃,爆發出積蓄已久的控訴。
厲勁秋彷彿見到了無法閉眼的亡魂,盤旋縈繞於靜謐天空。
又見到冷漠的劊子手持槍沾染熱血,犯下罪孽。
厲勁秋很難形容他聽到的樂思。
那不是單純對人性醜惡、對戰爭殘酷的批駁,而是更深邃、更難以具象化的情緒,逐漸蔓延在鍾應指尖。
他沒怎麼聽過琵琶獨奏。
此時卻想起了小時候背誦的白居易的字字句句。
鍾應臨拂三絃,聲音由高亢轉沉寂,那便是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鍾應掛滾四弦,聲音急迫劇烈逼人屏息,又道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樂器之王的四弦,在鍾應指尖迸發出了交響樂般奇特的轟鳴。
音律迴旋在鋼琴房裡,厲勁秋甚至覺得身邊的三角鋼琴的琴絃,都在隨之顫抖,發出響應的回聲。
鍾應低眉的溫柔,手指骨節分明,彈奏的曲調前所未有的悲壯宏偉。
他推輓吟揉、掃弦輪指,似乎綻放了戰後的希望花朵,於遍佈陰霾的天空下,承接著初升的陽光和雨露。
鍾應捂弦戛然,彈奏的樂思完整清晰,絲毫沒有任何的迷茫。
鋼琴房恢復了安靜,鍾應還沒能出聲,就聽到了厲勁秋詫異的抗議。
這就是你做的曲子?
他表情難以置信,你根本不需要我!
作曲家說的話,令鍾應更加赧然。
我只會我自己的部分,從來沒有負責過整個樂團。我不知道這樣的旋律應該怎麼配器,怎麼選擇漸進淡出,怎麼分段樂章
我什麼都不會。
鍾應的謙虛讓厲勁秋心梗。
他抓了抓短髮,皺著眉痛苦的說:這太簡單了。
厲勁秋回憶著剛才的樂章,立刻就能補全該有的部分,小提琴漸進前奏、大提琴幫你補足低音聲部,如果你喜歡的話,還能加入小號、定音鼓或者鋼琴,在渲染戰爭殘酷畫面的時候,給予聽眾更直白的示意
等一下!
鍾應抱著琵琶,打斷了激動的作曲家。
你聽懂了我表達的主題?
當然!
厲勁秋非常不滿意鍾應的提問,戰爭、殘酷的戰爭,可悲的犧牲者,還有幸存下來的人們對逝去生命的紀念,以及最重要的也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希望。
他看向鍾應,眉眼如斯溫柔。
聽過不少紀念死難者的安魂曲,他卻極少能夠感受到如此奇妙又獨特的思緒。
這不是普普通通的希望,我很難解釋,就像、就像
厲勁秋煩惱的猶豫,尋找著最合適的措辭,就像如果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願意去拯救他們,從戰火之中,從劊子手的刀下,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讓他們繼續活下去,成為他們的希望!
鍾應抱著琵琶,詫異的仰視激動的厲勁秋。
音樂想要表達的情感,極為內斂,極為隱晦,這位先生卻能闡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