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重聚,都有賀緣聲的付出和努力。
他對待一套編鐘,像是對待一位親人。
鍾應也希望他能與親人一同回到中國,實現馮元慶曾經對他許下的承諾。
直到他們回到酒店,鍾應才說出了他的想法。
師父,難道我們不能讓賀先生明白馮先生和柏老師的想法嗎?
他不過兩歲,馮元慶便與世長逝,但是不代表他對馮元慶一無所知。
那是一位偉大的音樂家,更是一位值得敬仰的教師。
在他買下編鐘之前,在他加入遺音雅社之前,他就在清泠湖學院授課,教出了一代又一代的二胡演奏者。
鍾應對他的瞭解,曾經僅僅侷限於柏輝聲提及的隻言片語。
直到清泠湖學院為馮元慶舉辦逝世十週年紀念音樂會,鍾應親眼見到無數前來悼念的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親耳聽到他們紛紛自稱是馮老師的學生。
他們對馮老師的敬愛,對馮老師的懷念,成為了二胡齊奏,響徹清泠湖上空。
這也鍾應。為了馮先生、為了輝聲,更是為了賀先生。
即使面對了賀緣聲的斥責與固執,樊成雲也不可能埋怨那位年逾八十的老人。
鍾應也是如此。
只不過,他的情緒低落沉重,視線期期艾艾。
樊成雲見他這樣,困惑的問道:怎麼了?
馮元慶已經逝世十六年,鍾應卻在今天,才知道老先生的遭遇。
面對他慈祥包容的師父,才敢問出那個遲到了許多年的問題。
馮先生,恨嗎?
恨那些忘恩負義的學生,恨那個盲目黑暗的年代,恨天地昏暗世道不公。
酒店房間寂靜,似乎他的回答永遠沒法得到回答。
但是,樊成雲依舊出聲,恨,也不恨。
他摸了摸鐘應短髮,清楚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對音樂傳遞的思想有多敏銳。
於是,樊成雲淡淡笑道:我不能替他評判什麼,但是馮元慶一直是我尊敬的老師。他一生的追求都在音樂裡,一生的盼望都在曲譜裡,你學過他創作的樂曲,更深懂《猛虎行》和《萬家春色》,就應該知道
他只恨時光匆匆,沒法繼續教授更多的學生,沒法讓更多人懂得用二胡的弓弦去領略祖國的大好山河。
師父說的沒有錯。
那位偉大而可敬的老人,從來沒有把時間浪費在仇恨上。
鍾應從小學習他創作的二胡曲,絃樂裡的樂觀積極,帶著馮元慶曆經了戰爭和苦難之後的喜悅。
彷彿那雙眼睛依靠著摯愛的樂器,仍舊見到了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大好春色落入萬家燈火的輝煌。
他看不見了,鍾應卻沒有感受到他的失明。
始終能從二胡的弦裡,看見馮元慶眼中的奼紫嫣紅。
可是鍾應站在房間窗邊,遲遲沒法全情投入到音樂會終章的創作之中。
他掌握了許多譜曲的技巧,也會寫各種樂器需要的譜子。
心中的感慨和悲傷卻干擾了他的思緒。
這不是單純的紀念曲,它必須要安撫一位盛怒的老人,講述一位逝者歷經八十年未變的心聲。
鍾應自詡不是天才,他沒有辦法輕鬆的承諾做到。
因為,他的創作,並不能完全取代馮元慶在賀緣聲心裡的地位。
《猛虎行》是戰爭時期歌頌離家戰士,不改其志,英勇衛國的樂曲。
《萬家春色》飽含了一位音樂家對祖國萬里江山春色燦爛的欣喜與慶幸。
它們連在一起,可以毫無負擔的得出戰士保家衛國,換來和平安寧的思想。
然而,鍾應覺得,這不會是賀緣聲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