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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天賦。
但這世上有天賦的人太多,別人都有名師教導,彈奏著音律齊全的漂亮鋼琴,掌握了完美的技巧和知識。
可他只有慈祥的神父,聽完他敲擊琴鍵的即興演奏之後,鼓勵道
多米,你是個天才,你應該去佛羅倫薩!
多梅尼克一直有離開維阿特,去向佛羅倫薩的夢想。
他一邊耕種,一邊厭惡自己的人生。直到十二歲,他終於如願以償的擺脫了家庭,去了他夢想的地方。
只可惜,夢想的開始更是夢的結束。
佛羅倫薩這樣的音樂之都,天才太多了。
多到街邊的餐廳、酒吧、教會,都不需要他這樣連肖邦都沒聽過的鄉下小子,更不願意他骯髒粗糙的手指,去觸碰高貴的鋼琴。
多梅尼克已經記不清那是什麼時候。
他餓著肚子走到街上,覺得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甚至想投河自盡,結束可笑的一生。
在極其絕望的時候,他發現了一架無人問津的舊鋼琴。
陳舊破敗的立式鋼琴,油漆脫落、斷了琴鍵,它被拋棄的樣子,就像當時的多梅尼克。
他們都是佛羅倫薩不需要的音樂垃圾。
多梅尼克站在鋼琴前猶豫許久,終於按響了殘存的琴鍵。
他的手指僵硬,飢餓使他思緒混亂,腦子裡只有旋律。
瑟瑟夜風之中,他全部的飢餓、憤怒、悲傷,都砸進了琴鍵之中,破舊鋼琴根本無法演奏出他萬分之一的痛苦,偶爾只能發出喑啞的咯吱聲,強調它被扔掉的原因。
無人欣賞的即興演奏結束,只剩下多梅尼克的哭聲。
他隨時都會昏死過去,又覺得音樂承載了他一生的夢想,不願就此放棄。
也不知道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乾淨的手絹。
多梅尼克視線模糊,見到了一位優雅高貴的老紳士,連對方遞過來的手絹都繡著姓氏花紋。
那是哈里森貝盧。
四十年前,他還能杵著手杖,走在佛羅倫薩的街巷,發現了痛苦掙扎的多梅尼克。
他慈祥而善良的問道:朋友,你想彈奏真正的鋼琴嗎?
從那之後,多梅尼克得到了最好的教導,擁有了真正的鋼琴,更憑藉音樂天賦,征服了義大利挑剔的聽眾,成為了首屈一指的音樂劇院的老闆。
多梅尼克過上了夢想之中的生活,他有了房子、存款、豪車,沒有人會因為他不懂肖邦而質疑他的水平。
他只要彈奏鋼琴,就會叫人忘記他所有不堪的過去。
連他自己都快忘記了。
忘記了維阿特鄉窮困潦倒的童年,忘記了他是出生於破落木房子裡的多米。
等到鍾應停下了雙手,古琴顫音漸漸淡入空氣。
多梅尼克擦著淚水,泣不成聲的喊道:該死的,你到底彈的什麼東西!
沈聆先生重新譜寫的《悲歌》。
鍾應看向狼狽的鋼琴家,用中文的韻律習慣,徐徐唸誦著千年以前的樂府詩。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思念故鄉,鬱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這是一首思念家鄉的曲子。
悠長的中文腔調,自成詠歎一般的聲律。
翻譯成義大利語之後,更叫多梅尼克惆悵。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怎麼遙遠的東方,也有這樣的河流,也有這樣的小船,也有他這樣失去親人的浪子。
詩句不可思議得像是親自為他撰寫,又偏偏誕生在公元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