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遺願。
從那以後,楚慕仍舊給雌蕊琵琶擦灰、調絃,卻將它高高掛起,再也不會彈奏它。
因為,雕刻著雌蕊的木蘭花,是楚懷的琵琶。
他有時候都會想
母親的遺願,也許是認為,他把雄蕊琵琶拿去抵押,傷害了樂器的感情,所以才決定給他雌蕊,讓他不敢隨便賣掉姐姐的琵琶。
一把琵琶的感情
楚慕每次這麼想,都會勾起笑意。
遠遠勝過了他們這些活人的感情。
沒多久,那棟眼熟的公寓就出現在了街道旁邊。
鍾應走過去按響門鈴,顯得比他這個楚家人更積極。
楚慕站在稍遠的地方,仰頭去看公寓破舊的牆壁,熟悉的裂縫。
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但他已經有十年沒能開啟這扇門,鑰匙都不知道扔哪兒去了。
很快,門開了。
戈德羅眼睛詫異的看著鍾應,還沒說話,就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楚慕!
楚慕皺著眉,並不打算和姐夫好好打招呼,他正考慮直接推門進去,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小慕回來了?
溫柔的中文,是他十年來都不曾忘記的腔調。
楚慕後背緊繃,下意識的想轉身逃跑,雙腳又死死的釘在原地。
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楚懷。
他心裡演練了千百萬次與楚懷的重逢,都不該是他回到家裡,聽到姐姐期待的呼喊。
然而,出現在門前的,是一位神色枯槁、宛如五六十歲的蒼老女人。
她頭髮凌亂,穿著老舊發白的棉質居家服,雙目茫然的掠過楚慕,聲音低沉的問:小慕呢?
楚慕甚至不敢認這是他的親姐姐。
記憶中的楚慕,擁有一頭柔順的黑髮,常常描畫精緻的眉眼,唇色永遠沾染著漂亮的淡粉。
她美麗得如同年輕時候的媽媽,當她穿上東方大地特有的旗袍,又像是舊照片裡的外婆鄭婉清,渾身縈繞著雨後街巷的溫婉明麗,款款走來。
姐。他輕輕的喊,語氣裡盡是難以置信。
可惜,那雙疲憊茫然的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樣看他。
臉上神色全然沒有見到親弟弟一般的激動和快樂。
親愛的,我們進去慢慢聊。
戈德羅見狀,攬著楚懷,將人往客廳帶。
楚懷一邊往裡走,一邊焦急的說:我得去找小慕,昨晚他生氣跑出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我擔心他。
讓他生氣吧,他就是一個小孩子。
戈德羅的哄騙,如同鍾應聽過的那樣,隻字不差。
反正他跑出去玩兩天就會回來了,週一還要上學呢。
他熟練的將妻子帶去坐下,給她端水找藥,語氣輕鬆的重複著謊話,只不過地方從臥室變為了客廳罷了。
鍾應見楚慕呆愣在門口,低聲提醒道:她三年出過車禍,大腦留下了血塊,半年前頭痛、記憶減退,又查出了腦瘤。
楚慕緩緩挪步,他能聽到戈德羅說的每一句話,他更能聽清楚懷的回答。
媽媽和爸爸出門前特地叮囑我,要照顧好他。
我不應該和他吵架,一晚上了,他能去哪兒?
外面太危險了,他才十歲,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十歲。
已經三十歲的楚慕,都快不記得自己十歲跟楚懷吵過架。
他眼睛盯著痛苦吃藥的楚懷,喃喃問:
除了血塊和腦瘤呢
沒有別的病症,但是血塊和腦瘤壓迫了神經,記憶區受損。
鍾應看著他,意識到了楚懷認不出楚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