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家的郵輪
但他們沒能順利回家。
鍾應的講述總是平靜。
然而,厲勁秋每一次聽,都覺得心跳抽痛,常常與消失多年的音樂家共情。
這麼多年,並不是只有我和師父在找這些樂器。
鍾應不過十八歲,說出來的故事,綿延了近八十年。
清泠湖商會、清泠湖大學音樂學院、清泠湖音樂協會、美國華人互助會都在一起尋找它們。大家買回來、借回來的琵琶,掛滿了音樂學院的樂器室。
鍾應手上沒有楚鄭夫婦的資料,但他每次走進音樂學院的樂器室,都能見到牆上掛滿了琵琶。
法國拍賣行的玳瑁軫,義大利私人收藏的玉四品。
他站在那面琵琶牆前,感受到無比的震撼,還有跨越了光陰的惆悵。
因為它們代表著長達數十年的努力,以及背後不肯放棄的身影。
那些他並不認識的前輩們,耗費了金錢、精力,只為了帶回琵琶,像是琵琶寄居了楚鄭夫婦的亡魂,渴望著魂歸故里。
遺音雅社的樂器,就像我們走失的家人,如果我們不找它們,它們可能永遠回不了家了。
厲勁秋看著鍾應,像看到了許多人。
他彷彿也見到了滿牆相似的木蘭雕花琵琶,終於知道,鍾應為什麼會如此執著於十弦雅韻。
因為那張藏在貝盧手上的古琴,可能是他唯一能夠確定蹤跡的樂器。
遺音雅社其他樂器,就跟這琵琶似的,滄海一粟,大海撈針。
所以你的曲子裡,不止是紀念死難者,也在紀念戰爭中消失的人。
厲勁秋感受到的那份希望,更加具體,無論是戰爭中流失的遺音雅社樂器,還是毛特豪森死去苦難者,你都期望著自己能夠在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拯救他們。
鍾應笑著看他,終於體會到藏在音樂裡思緒,被人完全瞭解的快樂。
因為我們遭遇過相同的災難,任何一個遭過難的人,都不會願意見到歷史重蹈覆轍。
厲勁秋知道他說什麼。
中國近代歷史的屠殺、戰亂,將一片樂土燒灼得千瘡百孔。
他翻開那段時間的歷史書,都能感受到沉重濃郁的血腥,以及文明社會永遠無法理解的殘酷殘忍。
中國人和猶太人不同,有著強烈的國家情緒,認定了自己紮根的土地。
可他們依然同情這樣流浪的民族,遭受的折磨與苦難,也同樣感受到了弱者備受欺壓,等待死亡的絕望。
厲勁秋捋了捋額髮,頓時覺得自己並不瞭解奧地利。
作為一個音樂之都、藝術殿堂之外,他甚至不知道毛特豪森集中營在哪裡,更不知道紀念碑在哪裡。
忽然覺得我接下維也納之春的邀請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