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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睛,穿著黑色的衣服,彷彿是地獄來的使者。
用近似沈聆的腔調,冷漠問他:哈里森貝盧,你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貝盧倏爾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鍾應。
他看不清楚,仍舊想要凝視那張年輕的臉龐,彷彿在凝視早逝的沈聆。
鍾應沒有什麼耐心。
他皺著眉說:如果你沒有話說
樹老心不老
沉默了許多天的貝盧,終於斷斷續續的發出了聲音。
他顫顫巍巍抓住床沿,想要努力爬起來,又徒勞的僵在病床上,呼吸急促的問:這句話,是誰說的?
鍾應沒有騙他。
眼前躺在病床上的貝盧,說話已經極為吃力,仍是瞪著眼睛,等待鍾應的回答。
鍾應凝視他,說道:這確實是我爺爺說過的話。但我沒有告訴你,他來找過你兩次。
鍾應去了一趟醫院, 貝盧情況加速惡化,萊恩顯得十分高興。
他不僅給出了貝盧的日記,還有一些貝盧小心儲存的沈家資料。
鍾應他們清點資料, 發現貝盧儲存的全是沈聆的早期讀物。
《樂府詩集》《神奇秘譜》《漢書》,一本本民國時期的線裝書, 算不得什麼珍貴古籍, 更不可能有沈聆的研究心得。
一箱一箱資料、日記搬進來, 堆滿了酒店落腳的空隙。
鍾應拿出一本隨手翻看, 就見到了字裡行間稚嫩的筆跡,足夠證明寫下這些註釋的沈聆, 當時年歲不大。
他奇怪的問道:雖然這些都是沈先生的書,但是裡面全是中文, 字跡跟沈先生的也不一樣, 貝盧為什麼不放到博物館去?直接說自己淘到的民國舊書好了。
樊成雲聽了, 笑道:也許是他自己留著想看的, 他認得沈先生寫的中文。
鍾應詫異的看著師父。
他以為貝盧看不懂沈先生的書信,才會始終相信民國大使的翻譯, 編造自欺欺人的故事。
此時卻發現事實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鍾應問道:師父, 你怎麼知道貝盧認得中文?
樊成雲走過去, 撿起貝盧的厚重日記,軟封包絨的質地,紙頁翻起來有嘩嘩響動。
平時我和貝盧閒聊,提起的詩句、名曲, 他都不需要我特地再翻譯解釋。偶爾我送的古籍或者字畫,他也都照常收下, 還能點評幾句。
如果他不懂中文, 應該是隨時帶著懂中文的翻譯。
樊成雲想了想, 推測道,至少,應該學過最簡單的識字。
至於沈先生的信
他捧著日記,盯著裡面的義大利字句,長長嘆息,恐怕他也是反覆品讀,欺騙自己這是跨海友誼的證明,幾十年過去,自己都信了。
酒店房間安靜,師徒兩人各坐一邊,慢慢翻看萊恩送來的東西。
十絃琴端正擺放在靠窗的位置,安靜的聆聽著紙頁翻動的聲音,沐浴著義大利耀眼的陽光。
鍾應在看《樂府詩集》。
他從小就看遺音雅社留存的資料,裡面的內容大多是沈聆二十歲後撰寫的,語氣格外學術。
這還是他取義,拿去領功,沈家就什麼都留不下來了。
鍾應聽完,埋頭再翻幾頁,果然能在《十五從軍徵》這樣的戰爭詩旁,見到小沈聆怒斥日本人的感慨
說什麼保護日僑,卻殺我百姓、佔我土地、徵我徭役,古有十五從軍八十歸,今人濟南無命還!
字字血淚,透著十五六少年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赤膽。
沈老太爺做的也是萬全之策,只可惜
他放下線裝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