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看看他發白的臉……」一位瘦弱的專家講著口音極重的德式英語,「小夥子,克里姆可能需要吸氧機、急救車。上帝啊,他這一路上都是後悔來這裡的表情!」
外國人對外國人的嘲笑,那是真心沒有任何委婉含蓄。
一聲聲的笑意,完全將落在後面的克里姆當成了活躍氣氛的話題。
連律風都好奇,這位傲慢得公開批判烏雀山大橋的專家先生,到底有沒有後悔。
事實上,克里姆確實後悔。
他後悔鬼迷心竅地加入團隊,來到這裡。
後悔乘坐大巴車沿途以狂飆的速度,奔上海拔2700米!
同伴們都是身體健康,全無高原反應的魔鬼。
還有心情開窗叫囂,沉浸在過山車一般的興奮中,毫不體面。
而他坐在座位上,感受到車身漂移,重力失衡,差點以為自己會命喪此處,直接去往天堂!
隊伍都走下去差不多了,克里姆還坐在後排緩不過來。
同伴們見他這樣,紛紛勸道:
「你如果害怕得走不動,也可以等我們遊覽回來後,坐車下去。」
「您不舒服嗎?克里姆先生?我剛剛看到這裡竟然有醫院,要不要去看一看醫生?」
「醫生!快,醫生!我懷疑克里姆是真的被嚇到了——」
「哼。」
克里姆神態傲慢,被激得站起來下車。
他不後悔,根本不!
他發誓,就算車門外的律風盯著他,他也一定不會回握律風的手,更不會回應什麼親切問候。
可惜,克里姆走出車廂,律風並沒有如想像一般向他伸手。
而是視線詫異地穿過他,看向了他的身後。
他皺眉回望,發現考察團最後一名評委,慢慢走了出來。
那人戴著一副眼鏡,穿著厚重臃腫的羽絨服,像個文縐縐的學者。
律風見到他那一刻,眼裡完全沒有了克里姆的影子,只希望身前礙事的傢伙趕緊離開,他才好上前一步,去搭把手。
然而,礙事的克里姆並不懂得謙讓的道路。
律風便徑直掠過他,伸手主動扶了學者的手臂。
在克里姆驚訝的視線裡,律風用前所未有禮貌的聲音問候道:「翁總工,您好,我是今天的講解員律風。」
「不是講解員,是設計師。」老人推了推眼鏡,就著律風扶他的手,拍了拍律風的肩膀。
老一輩總喜歡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心頭的期望和高興。
翁承先站穩了腳步,開心笑著問道:「我還想藏在評委團裡悄悄的看看你,怎麼被你認出來了?」
律風說:「吳院說您成為了國際橋樑協會的常委,我就想著您可能也會過來。」
「原來是老吳通風報信啊。」
翁承先說話,有著與吳贏啟截然不同的歡快腔調。
他沒有律風想像之中的嚴肅、沉默,反而開心笑道:「去年前年我就想來看烏雀山大橋了。這橋設計好,建得好,橋樑結構、空管耗材、施工技術都進行了針對性最佳化,很有學習和參考的意義。」
「可惜太忙了,這才有機會過來看看。」
翁承先說的是橋,視線卻始終落在律風身上,帶著一種複雜的欣喜。
他說的話,聽在律風耳裡格外舒服。
懂橋、愛橋、鑽研橋的人,即使第一次來到烏雀山大橋,也早就研究過了烏雀山大橋的一切。
而不是像其他人似的,興奮地去看風景,把他這個講解員忘在了一邊。
忘了也是好事。
律風陪著翁承先慢慢往觀景臺邊走,有了和翁總工獨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