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而語。彷彿此時,祂才第一次將蘇明安放到平等的位置上對話。至於之前,大多是誘騙、哄人、偽裝,像是對待小動物。
唯有此刻,疊影星河般的身影裡,倒映著潔白色的神明。
“他們崇敬你,卻畏懼你,依賴你,卻辱罵你,憧憬你,卻忌憚你。人類淺薄、自私、貪婪,為了一己私慾就能對你動手……而你一開始就和他們是不同的,你一開始……就站到了很高的位置上。”
“你生來屬於高位而並非塵埃,你生來就應當前行而不應回望,你生來就應是天上之星辰而非地上之燈塔。”
“你沒有任何義務拯救他們,迄今為止你做得已經足夠了,那些名字,請忘掉吧。”
“走吧,隨我去更遠的地方。那裡,也許有你真正想要的東西,無論是力量、智慧,還是秘密……也許,那是你與我的共同故鄉。”
“我想你成為……”疊影的聲音稍稍顫抖了一些,彷彿祂的內心中也在發生某種反應:
“……我的靈魂摯友。”
蘇明安歪著頭。
祂好像有些不理解疊影的溫柔,有些困惑於疊影的前倨後恭。疊影像是專程等祂成神,渴望能見到神明形態下的祂。
也許的確如此。
拋棄了人性,失去了自我,那麼將他牢牢立於燈塔的理由,都不在了。如果不隨著疊影一同升上高維,又能有什麼有趣的事。
——是疊影生生把祂的錨拔走了。海底泛起灰燼,祂立足的理由消失了,巨輪當向星辰大海遠航。
至於祂身後的那些人、事、物。白髮青年至死不渝的守護、黑髮少女眼中的信任與懵懂、金髮少年嘴角最後的微笑……都將化為海底的遺蹟,沉入泥沙。
燈柱般的白色觸鬚晃動著,於蘇明安臉上打下強烈而惑人的光暈,透著一股異樣的、潔淨的、玻璃質的美感,讓人想到展櫃裡無聲的瓷瓶,彷彿時間奇妙地在此刻凝結,祂靜立須臾,彷彿在凝神思考。
成為黑暗裡行走的光。
祂已經做到了。
接下來呢?
蘇明安望著近在咫尺的疊影,祂能感受到,自己與疊影的生命本質是一致的,地上億億萬萬的人類反而與自己變得大相徑庭。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唯有生命本質相同的存在,能夠在這浩大的世間相互理解。
“我們走吧,去最遙遠的地方旅行。”疊影的聲音興奮,彷彿一個故事走到了結尾,終於如祂所願——也許祂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刻。
“去哪裡都好,我們可以去很遠的地方看花草,去做自由的旅人。你有時間,我有因果,我們完全可以看遍世間的一切……去任何一個地方冒險。”
祂凝結出了五官,面部是洋溢著的、燦爛的笑。
“……你終於自由了,蘇明安。”
傀儡師停下了手中的絲線。
自始至終,絲線永恆地懸停於祂們身周。蘇明安曾走過億萬個方向,行過億萬種可能:於神靈身邊安睡、提早出局、靈魂死於聖劍、被時間大回檔折磨到崩潰……這些可能都存在過,但凡有一種可能性真實發生——疊影就無法看到如今光輝璀璨的神明。
但最後,蘇明安還是依照祂的期望,走到了這裡。
這離不開祂的手中絲線。
無論是早前的託夢、對神靈的挑釁、看似貪婪的入侵、偽裝成人型的誘惑、預言石壁的纂改、以異種王為名的假傳說、給予善意的交誼舞、九幽之下的禁錮、千年之前的追溯、故作溫柔的舞池挽留、跨越一萬條時間線的汙染、對蕭影人性的把控、最後一擊的聖城爆炸……好像都是為了這一步。
——逼祂想要的那個人,成神。
斬斷千萬種其他的可能性,抹殺億萬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