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城天牢。
無論牢籠之中,或者是牢籠之外的所有人,注意力全都在洛川和孟三書身上。
洛川一身血鎧,在這夜色之中,微弱的燈火映照之下,顯得黑沉如山,他始終揹著雙手,俯視與自己隔著牢籠相望的書生,一笑,“為什麼你會覺得,這位孟先生跟隨了洛某,是洛某佔了天大的便宜?就不能是這位漂泊半生,如浮萍一般連個落腳之地都沒有的殺手,得了一個無論如何都可安心的歸處?就不能是這個明明無比渴望,寧願將一條命去換旁人開心的自賤之人,終於可以在我這裡,尋到幾個願意與他互換生死的家人?就不能是他孟一嵐,此生做過的最幸運的決定?”
洛川扭頭看向一旁明顯面色有異的孟一嵐,口中說出的話,卻似仍是對牢籠之人所說,“聰明人,看似是得了天眷的,從小到大,好像想要得到什麼,都太輕易了些,所以他們理所應當的享有這一切,卻忘記了,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理所應當,”他復又俯視那書生,“我曾失去一切,所以我從來不覺得我現在擁有的一切理所應當,所以你應該替這位孟先生擔心什麼呢?”
孟三書收回看向洛川的目光,低垂下去,“受教了,但太守大人先前所說,請恕孟某不能從命,孟某戴罪之身,能夠苟活於今日,已是天眷,怎敢奢望走出牢籠復掌矇昧?況且離郡已有暗部、秋風,再多一個矇昧,往遠了看,終究不妥,不如將其打散,融入其中,或可在短時間內讓其各自向前邁進一步。”
洛川尚未答話,一旁的孟一嵐便忍不住開口道,“老三,你忘了曾經與我們說過的話了?你說你出身貧寒,見慣了苦難,想要有那一日,可以讓永昌的孩子,皆可讀書,讓數千萬百姓過年有肉,讓外夷不可輕辱,讓賊寇不得輕視,你與我們說了那麼多那麼多,現在你倒是說啊,你說於太守大人聽聽!你不是曾說,可惜那洛天恩,不得與之為伍,如今洛天恩的兒子就在你面前,你如何不說?!!”
孟一嵐見孟三書只是低頭,始終不語,便就走到他面前,探出一手進入牢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到牢籠欄杆邊上,面對面盯著他的眼睛,眼眶已紅,“如今之永昌,是何般模樣,何般模樣?!河玉城淪陷,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若王師不能南去,千里荒蕪,易子而食,就在眼前啊!你讀得那些書呢?你曾經的理想呢?就全丟在這天牢裡面?!你看看你的頭髮,你看看你的衣服!如今太守大人金口玉言,要允諾你一個機會,一個機會啊!!”
孟三書好似牽線木偶一樣,任由孟一嵐拉扯著,聽他一口氣將憋了不知道多少時間的話全都亂七八糟的傾吐出來,才淡淡苦笑,“曾經的我,能夠直面永昌太守而諫言,擁有改變整個永昌的機會,那麼大的一個機會,可我讓這永昌變得更好了嗎?我讓永昌百姓過得更好了嗎?”
他慘笑著緩緩搖頭,語氣之中飽含的,甚至是一種仇恨或者憤怒,“我沒有!我讀了一肚子的書,學了一肚子的道理,可這些東西,沒有用......!!”
孟三書抬起頭,雙目之中同樣已經泛紅,他仰望向一身血鎧面無表情的洛川,“如今,他來了,他沒有讀過那麼多書,一個三歲入中京城為質的質子,在離開中京城之前每日裡渾渾噩噩,可一朝做了離郡太守,天翻地覆,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甚至於洛天恩想做卻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偌大一個離郡,偌大一個離郡哪......!”
他看向孟一嵐,笑得溫和,“所以他沒有說錯,跟著他,或許是你此生做過最好的決定,兄長,你不欠任何人,”他哈哈的笑了笑,“你這樣的人,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欠你,你何曾會欠了別人?!從今往後,坦然的活著吧。”
孟一嵐臉上淚水滑落,慢慢鬆開拉扯著孟三書領口的手,“既然連你都覺得他是好的,何不也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