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的目光掠過父親斑白的鬢髮,落在他剛毅嚴刻的臉上,這張下頜方正的臉,與他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阿耶,”他又喚了一聲,帶了點破釜沉舟的意味,“我是不是您的兒子?”
沒說出一個字,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等話說完,他的臉龐已經沒了血色,像白堊石一樣死氣沉沉。
林甫大駭,旋即勃然大怒:“是哪個下人在胡言亂語、亂嚼舌根子!待我回去,拔了他的舌頭!”
林珩生母當年懷胎不滿八月便產下他,他雖然三令五申不許家下人造謠生事,可流言蜚語仍舊是屢禁不絕——雖然他們對當年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只是嫉恨這庶子天賦卓絕又得林甫的器重,故意編造些故事抹黑他們母子罷了。
妻妾和下人們在各自院子裡偷偷嚼舌根,免不得偶爾被小孩聽了去,童言無忌,自然會到處說嘴,叫林甫結結實實收拾了幾次,這些年倒是不怎麼聽見了。
怎麼突然又翻起舊帳?謠言雖是捕風捉影,卻正好刺中他心事。林甫心中有鬼,虛汗順著脊背蜿蜒下來。
林珩看了他一眼道:“求您當著阿孃的面說一句實話,我究竟是不是林家的血脈?”
林甫乾笑著往他上臂重重拍了一下:“莫要胡思亂想,你當然是林家血脈,這些年阿耶怎麼栽培教養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林珩抿了抿唇,用力嚥了咽,像是要把刺一般紮在喉嚨口的話嚥下去,他早料到林甫不會承認。
他不承認也無濟於事,因為顫抖的手和倉皇失措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細緻入微地察言觀色正是他教授的技巧。
“父親,”他不再糾纏身世,“兒子有個不情之請。”
“你但說無妨。”林甫以為僥倖糊弄過去,鬆了一口氣。”
“求您准許我取消婚約。”
林珩鬆開的眉頭再次擰成了深深的川字:“前日我問你,你並無異議,我才去向陛下請罪求情,如何又變卦了……”
他數落著,突然意識到林珩變卦的原因,整個人如墜冰窟,嘴唇哆嗦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珩冷眼看他,無情地道:“父親明知故問,我不能娶長公主,因為她或許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林甫身子往下垮了垮,夢囈似地說道:“你究竟見了誰?”
“阿孃的一位故人,”林珩言簡意賅地道,“她把當年的事全都告訴我了。當初先帝尚未登基,還是東宮,有一回來林府赴宴,喝醉了酒,指了你的一個妾室侍奉……你事後讓她飲了避子湯,數月之後,那妾室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您以為是自己的骨肉,誰知她不滿八月即娩下一子……”
他神情冷漠,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您那時候為何不將我殺了?為何要將我養育成人?”
“是她……”林甫像是沒聽到他的問題,喃喃自語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父親當初會殺了秦嫗滅口麼?”林珩冷聲道。
當年知道內情的幾個下人不是被打殺就是被毒啞了賣到外郡,秦嫗是陪著她阿孃嫁進林家的,名義上是主僕,卻是她遠房表姨,因著這點親戚關係,沒叫林甫趕盡殺絕。
她保住一條命,回了南方家鄉,打定了主意把這段陰私帶進墳墓裡,可好巧不巧,偏偏幾個月前有個在京城經商的同鄉衣錦還鄉,說起長樂長公主與林家二郎訂下的親事。
秦嫗掙扎了幾日,終於受不住良心的折磨,決定隨著同鄉進京。
她打定了主意,要是木已成舟,林二郎和長公主已經成婚,那她就把這事爛在肚子裡。
結果入了京一打聽,長公主的大婚竟然推遲,可見是天意憫人,不願叫他們亂了倫常!
她立即找到林府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