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腳步聲匆匆而來,念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幾分激動幾分小心:“姑娘醒了?醒了就好,可急死奴婢了。”
聞聲,顧雲錦才緩緩抬起了眼簾,視線落在唸夏身上,她一下子就懵了。
眼前的人分明是念夏,卻又不一樣。
念夏早幾年就嫁人了,梳著最普通的婦人頭,守寡後越發一身清湯寡水,等主僕兩人被送到嶺北,粗布麻衣的,叫二十六歲的念夏跟莊子裡四十歲的婦人一般。
可現在,顧雲錦看到的念夏,那張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
顧雲錦眨了眨眼睛,剛想說話,又凍得直打顫。
念夏趕忙替她掖被角:“廚房裡備了薑湯,奴婢這就去取來,您趕緊喝了暖暖身子。”
“我怎麼了?”顧雲錦遲疑著問道。
念夏的臉色白了白:“姑娘落水了呀,您別是凍糊塗了吧?”
落水?
從小到大,顧雲錦只落過一回水。
那年她才十四歲,還是住在徐侍郎府的表姑娘。
顧雲錦猛得坐了起來,越過念夏的肩膀,一眼就瞧見了那張空谷幽蘭的插屏。
她閨中愛蘭,最喜歡這插屏,住的院子也叫蘭苑。
顧雲錦靠在唸夏身上,前一刻她還在等著投胎,再睜眼就回到了十年前?
她該哭,還是該笑?
她也不知道。
顧雲錦重新躺回去,摟著錦被想,既然投個好胎是沒戲了,那這一回就活得長久些。
也活得痛快些。
念夏前腳剛出內室,畫梅後腳就進來了。
“表姑娘可算是醒了!”畫梅堆著笑,一屁股在床沿邊坐下,“您這一落水呀,可把府裡上上下下都驚動了,夫人急得不得了,滿心都記掛著您,只是今日府裡有客,夫人實在走不開,就讓奴婢過來了。
您醒了就好,夫人說了,只要您平平安安的,什麼事情都不打緊……”
顧雲錦直勾勾看著畫梅,沒打斷那張絮絮叨叨的嘴。
她是徐家的表姑娘不假,但顧雲錦與徐家並不是血親。
顧雲錦是鎮北將軍府的姑娘,生母早亡,父親續絃徐氏,顧雲錦與繼母的關係可謂是一塌糊塗。
她十歲那年,祖父戰死,父親病故,將軍府裡翻了天,根本沒有他們四房的立足之地了,無可奈何之下,顧雲錦和嫡兄跟著繼母入京,投靠徐氏的孃家。
說是投靠,徐氏也沒搬回侍郎府,而是在不遠的北三衚衕裡買了個小宅子。
顧雲錦曉得徐氏的想法。
徐氏的親孃也早早就沒了,如今府裡的老太太閔氏是徐氏的繼母,兩個弟弟亦是繼母生的。
閔老太太數十年如一日地看徐氏不順眼,徐氏要依著孃家吃飯立足,自不敢再到閔老太太跟前露面,怕老太太看著她就來氣,平白起爭端。
徐氏不往侍郎府裡來,顧雲錦倒是一月裡有兩旬住在蘭苑裡。
彼時她年幼,只想與徐氏擰著來,徐氏與孃家有矛盾,她就與侍郎府往來,總歸是膈應死繼母拉倒。
再者,她長在將門,見多了舞刀弄槍,最煩武人粗鄙,而徐家書香,姐姐們溫婉和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一開口就透著墨香。
她是真心喜歡這兒……
顧雲錦攥緊了被褥裡的手,眼底滑過一絲譏諷。
整整十年,若說她比從前長進了些什麼,那就是明白了一點:真心未必能換來真心。
她對侍郎府的喜歡,在那十年裡,全被辜負了。
“畫梅,”顧雲錦睨了她一眼,道,“我落水了,舅娘有讓人往北三衚衕裡帶話嗎?”
這冷不丁的開口,讓畫梅一下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