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思夜想的家了。
那個1937年的家。
那時她的孩子還在,先生也還在,父母雙親都在。
“溫小姐。”
方沛萍忽然囈語。
溫顏忙應道:“我在。”
“我要……走了,你能……唱首歌送我……一程嗎,我害怕回家迷路……”
她的請求直擊靈魂。
溫顏很沒出息地哭了,卻不敢哭出聲驚動她,哽咽道:“我唱歌很難聽,怕唱不好。”
方沛萍氣若游絲道:“無妨的,我……只想聽……故人的聲音……心裡頭踏實……”
溫顏沉默。
她不知道唱什麼好,因為五音不全。
可是她更明白,她唱的是引魂歌,引這位來自1937年的孤獨靈魂歸家。
面對這位曾經經歷過國土淪喪,同胞分離的故人。
面對那段屈辱悲愴的傷疤,溫顏輕輕唱起了《夢駝鈴》。
她的音色真的很糟糕,吐字不清,還走調。
可是她唱得很努力,真的很努力。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墜落,她哽咽又艱難地唱著:
盼望踏上思念路
飛縱千里山
天邊歸雁披殘霞
鄉關在何方
風沙揮不去印在
歷史的血痕
風沙揮不去蒼白
海棠血淚……
那聲音低吟淺唱,在深冷的墓室裡迴旋,它很輕,輕得像生怕驚擾了回家的靈魂。
它同時又很重,重得把那段斑斑血跡的歷史重新撕開。
海棠泣血,夢迴秦關。
方沛萍的呼吸逐漸微弱,心跳緩緩停止。
她在最後一刻,等到了那位送她回家的故人,在她五音不全的低吟哼唱聲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九年的日思夜想,十九年的午夜夢迴,十九年的春夏秋冬。
而今,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方小姐?”
溫顏怔怔地望著木板上沒有聲息的女郎,她猶豫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已經過身了。
胸腔被巨
大的悲傷瀰漫,巨大的衝擊力給她帶來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溫顏再也忍不下了,手足無措地痛哭。
不管這個任務是真還是假,在這一刻,她被方沛萍的生平擊中靈魂,與她遺憾的一生產生強烈共振。
外頭的採青聽到她的哭聲,慌忙進來探情形。
只見溫顏跪在方沛萍的遺體旁,哭得像個無措的孩子。
採青驚慌不已,趕緊走到她身旁,著急道:“娘娘怎麼?娘娘怎麼了?”
溫顏淚涕橫流,泣不成聲道:“抱抱我,你快抱抱我。”
採青忙抱住她。
溫顏哭得不能自已。
採青不明所以輕拍她的背脊安慰。
溫顏死死地拽住她,她身上的溫暖令她激動的情緒稍稍得到安慰,彷彿重回人間。
恣意痛哭了許久,溫顏備受衝擊的情緒才得到宣洩。
等她能平靜下來面對方沛萍的離去後,沙啞道:“去打水來,找身乾淨的衣裳。”
採青不敢多問,忙下去命人打水找衣裳。
沒過多時,一盆乾淨的清水端了上來,還有一套亡者素衣。
溫顏遣退閒雜人,獨自替方沛萍擦洗身子,換上乾淨素衣。
她從未替身故的人穿過衣,手很笨,卻努力給骨瘦如柴的女人衣冠體面。
蓬亂的白髮被梳理得整齊,身上的髒汙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方沛萍的指甲很長,溫顏一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