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待紅泥爐中的木炭快要燃盡,顧餘生才開口道:“師父,你回青萍吧,那裡有我的家,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在北涼替你守著。”
秦酒放下杯盞,打量著同樣穿著青衫素衣的徒兒,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和你師伯要回一趟宗門,老黃臨行前也有些事託付給我,這一次離開北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師父要出遠門?”
“不必擔心,我和你師伯走過很黑的路,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徒兒你,你的眼眸之中藏著太多暮氣滄桑,不似年輕人,北涼之地過於荒蕪,不適合你現在的心境,你守到秋天就回去,我會在老黃的故鄉立一所新墳。”
儘管顧餘生已經長大,走過千山萬水,可秦酒還是一如當年那樣,將所有的感情的傾注在顧餘生身上,對他無比關切。
秦酒將酒肆的鑰匙遞給顧餘生,又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細節和瑣碎之事,對於顧餘生的修為和劍道之路卻是絲毫不提,待到明月高懸,秦酒取下牆上的包袱,彷彿早就已經做好了顧餘生一來就離開的準備。
顧餘生跟在秦酒身後,一直走到山坳外的馬廄邊,老瞎子已經在那等著了。
“師父,你和師伯今夜就走?”
秦酒輕輕拍顧餘生的肩膀,從袖子裡取出一軸畫卷遞給顧餘生,“背劍人向來都在夜裡行走,早習慣了,徒兒,你一個人在北涼,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外面的世界很大,也不要一味的克己,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海闊天空的世界,有精彩,有情義,就送到這裡吧。”
秦酒轉身:“師兄……”
“師侄,這本曲譜送給你。”
老瞎子丟給顧餘生一本曲譜,袖袍一揮,開啟馬廄,霎時間,萬馬從馬廄裡飛出,老瞎子摘下遮眼的布條,霎時間,他青白的眼瞳裡疾射出兩道比銀月還量的天河星芒,星芒交匯於北涼蒼穹之下,一條白茫茫的神聖大門開啟,奔騰的萬馬好像突然間獲得了某種神奇的力量,如同覺醒血脈,每一匹馬都有飛天遁地之能,在穿過那一道神聖的大門後,更是在更加浩瀚無垠的荒原裡疾馳。
偏偏老瞎子和秦酒都不給顧餘生任何解釋,老瞎子縱身躍門,先一步化作一道流光遁行,秦酒站在星芒之門前,回首看了看顧餘生,隨風飄蕩的星發透著滄桑。
月凝霜華,時間好似停下了腳步。
秦酒朝顧餘生微微頷首,身影化作漫天璀璨劍芒劃過長空,他的聲音空谷傳來:“徒兒,那年青萍山腳,是我秦酒一生當中揮動過最肆意瀟灑的一劍。”
當所有的劍芒如星斗移轉,最終沉寂在天河深處。
長夜之下,便只剩下顧餘生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