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石, 或有垂簷繞柱縈砌盤階,藤蘿如翠帶飄飄, 草蔓如金繩蟠屈, 果實若丹砂,吐花如金桂──氣味香馥,非凡花可比。
寶茹粗粗辨認,這些之中也有藤蘿薜荔, 也有的是杜若蘅蕪,這兩樣較好識得。其餘的或是茝蘭,或是清葛,或是金簦草,或是玉蕗藤,又或是紫芸、青芷之類就只能是半猜半蒙了。虧得她原來還覺得自己讀了不少書,《本草》之類也正經讀過幾本,早前在端午鬥草還憑這個出了風頭,如今卻知道是坐井觀天了。
因有這些香草藤蘿,院子裡天然是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還有些正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寶茹跟著沿著石子漫成的甬路走,到了底便見到前面小小三間房舍,兩明一暗,心裡曉得這隻怕是徐娘子單開出來作自己讀書的院子。
進了廳堂候著,僕婦去內房稟告。寶茹自然規矩地等著,只是不免好奇,拿眼睛又瞟了幾眼。見廳堂裡頭裡面都是合著地步打的几椅案閣,正要仔細看時,裡頭卻傳來響動。
是徐娘子出來了——她和寶茹想的全然不同。她已經有些年紀了,大約是五十歲上下,可是竟比三十多歲的丁娘子還有精神。丁娘子平日嚴肅,穿的也暗沉沉的,深色深衣是常年不換的。
徐娘子穿衣打扮當然也不能說鮮豔鮮嫩,只是其中玫瑰紫泥金掐牙、金玉珍珠的紐扣、隱約的翠色鐲子等細節擺在寶茹面前,寶茹敢下結論,這應該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女子。至少她的生活決計不可能是一片死水,自然這樣的女夫子也不會如寶茹之前所想如何冷硬嚴厲了。
“這便是寶茹了吧?”未語人先笑,說話前她便彎了彎唇角,待說話又輕又快,但大概是她已經有些年紀了,倒不顯得過分活潑,只覺得又親近又和藹。
寶茹跟著姚太太與她行禮,她站定著受了便立時拉過寶茹的手近前說話。
“是幾月生的?每日在家做什麼消遣?”“之前讀了哪些書了?難不難?”“家住哪兒,離這裡多少腳程?”“愛吃什麼點心,平常喝什麼茶?”
寶茹一一作答,也不只是問些話兒,她還帶著寶茹往裡間去了,衝姚太太擺擺手。
“我帶這孩子去後頭園子裡走走。”
姚太太知道這是要私下考校寶茹了,只得等在廳堂裡。
寶茹進了裡間還沒細看,就到了後園——從裡間房裡又有一小門出去,就是後園。比之前院似仙境難見,後園倒是尋常許多。沿著半邊籬笆種了許多桃樹,現下不是開花時節,倒沒得落花繽紛的美景了,但果實累累也很喜人。又有闊葉芭蕉,這也常見,為一句雨打芭蕉多少人家裡都種了這個。
桃樹底下卻有一副桌案,上頭是筆墨紙硯俱全。
“聽你說你們學堂裡四書五經也學了幾本了,還學《史記》之類,雖然不若那些進學的男子讀的爛熟,但多少有些影兒罷!‘賈誼五餌三表之說,班固譏其疏。然秦穆嘗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說亦以戒單于,其說未嘗不效論’以此為題作一篇文章吧!”
寶茹一聽就知是史論題,且是去歲科舉用過的,去歲科舉會試的文章集早有刻書坊印出來了,寶茹就買了一套——經義題沒什麼看頭,忒無聊。但史論和時務策還是很有意思的。況且可別小看科舉考試,寶茹曾以為這考試把格式框得死板,內容也有諸多限制,最是要四平八穩,有甚趣味。
後來才曉得世間能人多著呢,那些一榜二榜的,不只能四平八穩,偏這平穩裡又能作得花團錦簇好文章。也是呢,若只求平穩,那世上進士也太多了,就是一般人做不得的才能脫穎而出。
“卻不知先生限不限格式?是按照應舉史論的樣子,還是就是尋常古體文章來?”
這下徐娘子是真的驚訝了——寶茹能這般問定是曉得這題從何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