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精緻得不得了的繡房是個什麼樣子。如今乍一進來這樣的小客廳,雖不是裡頭的閨房,這已讓他不知道手腳往哪裡放了。
寶茹哪裡曉得他的心思,一面讓小吉祥與他倒茶,一面撥開玻璃珠子門簾兒,徑直去了書房,她原準備的東西全擱在了書案上頭,只用一塊青蓮色毛青布打了個包袱裹著——這原是她用來包書的,不然她房裡怎麼會有這般素色的布料。想著這些東西空手拿回去麻煩,且要打個包袱,她房裡散碎的尺頭倒是多,只不過不是綢,便是緞,上頭花色又甚是花俏,與鄭卓這樣一個少年郎實在怪異,到底尋了半日,把上年包書剩的幾尺毛青布給尋了出來。
寶茹捧著一個大大的包袱出來,鄭卓倒是許多意外。他本以為,就是兩三本書本子,筆墨紙硯幾樣,這能有多少?
“這便是了,裡頭的素白竹紙只放了半刀,這樣是用的最快的,訂個冊子本兒,幾日便用完了。用完了儘管與我再拿,這樣的素白竹紙還是買那大張的划算呢!”寶茹比劃了一番道:“這樣一大張能裁四五十張出來,只要兩分銀子,可這樣一刀便要八分呢。”
鄭卓一邊在心中暗暗咋舌——讀書果然是極貴的,怪道以前大伯對門孫寡婦家的容哥兒上了蒙學,回家只用筆沾了水在石板上寫字,可見有許多耗費支撐不住。就鄭卓知道的,八分銀子夠買白米一斗,省儉著吃能吃多久?
一邊又覺得寶茹的樣子十分伶俐可愛。他一路上見姚員外做生意,今日又見了她家天王廟對門那門臉五間,上下三層的百貨鋪子。曉得她家的財力,這樣幾分銀子於她值什麼?與他這般說,就顯出家常來,極有人情味兒——誰家不是過日子呢?
“平日裡我用這些也是自己裁來著,就是小吉祥也幫不上忙。”寶茹指著小吉祥兒說道:“她就是見了刀子就怕,也不知那樣小的裁紙刀怕什麼。”
“改日我與你裁吧。”鄭卓輕聲道,他曾和刻木頭的學徒學過幾手,用刀子他是來得的。
“噯!”寶茹雙掌一合,道:“正好呢!這樣的事兒最是無趣,兩人一起做便好得多。”
之後兩人又說了些話兒,依然是寶茹說的多,鄭卓只間或說一兩句。
眼見得天色越來越遲,正院與後罩房之間的過道門就要上栓了。鄭卓與寶茹告辭,寶茹連忙讓小吉祥拿油紙揀著自己的點心,也就是白糖萬壽糕,果餡兒涼糕,細巧果仁幾樣,包了一大包,與了鄭卓。
“鄭哥哥別推辭,我家晚飯一貫吃的早呢,後頭的夥計每日都得額外管廚房要些點心,不然晚上如何頂得住?你剛來我家並不知道,先拿這些去,往後你自問廚房廖媽媽要去,我便不會與你客氣了。”
鄭卓本身不肯要的,聽了這樣的話便也不能拒了。
帶著一包點心並文具,鄭卓回了後罩房。他與白老大住著一間屋子,此時進來,屋子裡卻沒人,這也不稀奇呢。雖則姚家的正門不好出入,這些夥計住在後罩房,卻是開著一扇後門的,他們往日裡大都從這裡進出。這會子,只怕在夜市上消遣呢!
後罩房的屋子,每間都是一般佈局,桌椅箱櫃等傢俱也是一應俱全的。除了每人單有一張床,一隻帶鎖兒的大箱子外,其餘的便都是兩人合用了。
鄭卓把那毛青布包袱解開,東西與他想的委實不同。上頭擱的書本,描紅冊子,還有那半刀素白竹紙便罷了,底下卻是一個樟木文具盒。
揭開蓋兒來,裡頭分作了許多格。最顯眼的一格,裡頭是五六隻簇新的兔毫筆,然後便是一隻精緻的銅墨盒,盒蓋兒上刻著人物圖——鄭卓認不出是什麼圖畫故事。還有那用白紙裹著的,磊得整整齊齊的墨條兒。
這幾樣他還知道是做什麼的,另幾樣,如漿糊、棉繩等他卻是全不知是什麼用處了。
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