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人了,梁遇移開那隻手,下勁兒盯了紙捲兒半晌。橫豎到了這一步,真相也在眼前了,開啟它,看明白了,心裡的疙瘩就解開了。
拳握了又松,鬆了又握,最後還是拾起來,慢慢展開了紙捲兒。
另三任知府可以不去看,只要找見梁凌君就成了。然而這個名下只記載有一女,便再無其他了。
他抬手撐住了額角,腦子裡茫然一片,只是一遍又一遍看著這幾個字,心裡一下子沒了根兒,不知該飄往哪裡去。仔細算了算時間,他是父親在任時出生的,月徊也是,可為什麼連前一任知府後宅的生養都記錄在冊,唯獨缺了他?
沒有穩婆接生他,那就說明他根本不是娘生的。他坐在案後苦笑起來,原來自己和小四一樣,都是舍哥兒,他是從小被梁家抱養的。
難怪他和月徊一點兒都不像,不管是樣貌還是心思算計,兄妹兩個都差了十萬八千里。不是一根藤上下來的,各長各的,哪裡能相像!其實若說一點都不知情,倒也未必,他父親四十歲上得了消渴病,據說這種病症常有上輩兒傳下輩兒的老例。有一回發作起來,躺在床上下不得地,他聽見爹孃說話,他娘慶幸不已,說總算日裴將來不會得這個病。
當時聽過則罷,雖然疑惑,卻也沒往心裡去。到現在驗證了,忽然覺得二十五年像一場夢,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樣境地。
心裡說不上是種什麼感受,爹孃早就不在了,一切的無奈和惆悵都沒有告慰,他連個吐露心事的人都沒有。他站起身,在暖閣裡無措地踱步,失望過後慢慢冷靜下來,他被他們如珠如寶地養到十四歲,如果沒有那場橫禍,到現在定然還是父慈子孝,養育之恩大於天,是不是親生的又怎麼樣呢。
可是還要求證,但願是那些穩婆記錯了。他將紙條塞進袖袋裡,獨自騎馬出宮去了盛時府上。盛時如今孤身守著個大宅子,妻子死後獨子外放做官,因此即便是過年,府裡也依舊冷冷清清。
他見梁遇來,歡喜一下過後就覺得大事不妙了。梁遇不大好開口,遠兜遠轉地說:「二叔一個人實在太冷清了,等今年我瞧瞧朝裡有沒有空缺,把退之調回京裡任職,對您也好有個照應。」
盛時說不打緊,「他是武將,又不擅和人打交道,外頭天地廣闊,不像京城人際複雜,他留在外埠更自由。」
梁遇想了想道:「那就挑個丫頭收房吧,給了名分,伺候起來也更盡心。」
盛時笑著擺手,「我都這把年紀了,不好作踐那些孩子。今年正琢磨放她們出去配人呢,你倒叫我收房。」
梁遇此來的目的不在這個,前頭的話也說得三心二意,到最後沉默下來,彼此對坐有些尷尬。
盛時瞧了他一眼,心裡雖擔憂,也還指著他此來另有其事,便笑道:「大過年的,你趕了來就是為勸我納妾?」
梁遇搖頭,終於把那個紙捲兒拿出來,遞了過去,「二叔,您瞧瞧這個。」
盛時展開看,一眼便明白過來,怕什麼來什麼,他果真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世了。
「東廠辦事的手段,二叔是知道的,只要發話下去,不消兩天就會有訊息傳進京。才剛檔頭給我送了這個,這是穩婆三十年來替敘州知府內宅接生的名錄,月徊在裡頭,可是……卻沒有我。」他頓了頓道,「二叔,我不問旁的,只想要一句真話,我不是我爹孃親生的,是麼?」
盛時臉色果然彆扭起來,只不願承認,支支吾吾搪塞著:「事兒都過去二十五年了,難保那穩婆有記岔的地方,怎麼能憑藉這個,就說你不是你爹孃親生的呢。」
梁遇笑了笑,「二叔別忘了我是幹什麼吃的,但凡我想弄明白的事,就沒有一樁能瞞過我。我特特來問您,是因為我不願意再深究下去了,我不想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