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漸聲點了點頭,「您瞧瞧去吧,興許督主就要您陪著呢。」
月徊這時候一腦門子官司,心裡雖著急,但更害怕見他,便撫撫前額道:「我怕血,還是在外頭等訊息吧。」
海滄船相較福船,船身要小一些,艙樓建得不那麼高,但廊前也有抱柱。月徊倚著抱柱看人員往來,那錯綜的腳步,讓人悚然。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就這麼一個哥哥,往後該怎麼處?她灰心得站也站不住,蹲在廊廡底下,垂著腦袋撥弄甲板上的一粒細沙。自己如今也像這細沙似的,不知該何去何從,落到哪兒是哪兒吧。早前對哥哥的覬覦變成了報應,原來她的好色壓根兒只是饞臉,不饞身子。
嘴唇上現在還殘留著那種觸感,她抬起手使勁擦了擦,可惜他的氣息揮之不去,像個噩夢似的縈繞在腦子裡。她忽然覺得心酸,本來說沒了爹媽還有哥哥的,誰知哥哥變成了這樣……現在是身在海心裡,連逃都逃不掉。不能迴避就得繼續面對,可怎麼面對法兒……她的眼淚落在甲板上,一滴接著一滴,氤氳成一片小水窪。
終於裡頭治完了,隨行的太醫把那根木樁子取出來,還送來讓她過目,說:「姑娘瞧瞧吧,廠公遭了大罪了,取木屑的時候手巾都咬出血來,也沒吱一聲兒。」那語氣,彷彿她是產房外頭等著看孩子的丈夫。
月徊心頭哆嗦,匆匆瞥了一眼,那木樁子一頭尖尖的,半截蘸著血,看樣子肩胛幾乎都要刺穿了。
秦九安在邊上連聲安慰:「姑娘別怕,老祖宗現在沒事兒了,只是失血過多,將養兩日就會好起來的。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伙房給他老人家煮豬肝湯,姑娘這兩天費點兒心,仔細留意老祖宗吧。」
為什麼要她費心呢?他們這些人平時祖宗長祖宗短的,到了這個時候卻都不願意貼身伺候了?
她支吾了下,「他是受了外傷啊,我不知道該怎麼伺候……」
秦九安說沒事兒,「就是喂喂湯藥什麼的,和伺候生病一樣。原說咱們來伺候的,這不……您和老祖宗更親,老祖宗又念著您。您知道的,身上不好的人就愛自己人在跟前兒,您看……要是有要搭手的地方,您知會咱們一聲,咱們候著您的令。」
這就是逃不掉了?月徊一瘸一拐,「我自己還受著傷呢。」
大夥兒垂眼看她的腳踝,擦破點皮,上點兒藥就好了,連傷都算不上。掌印往常是怎麼關照她的?如今到了她回報的時候就推三阻四,可見人心隔肚皮啊。
月徊怏怏紅了臉,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她不願意在他跟前點眼,可這話又不能和外人說,最後迫於無奈只得答應,腳下緩慢地挪動著,「那讓他好好休息會子,我明兒……」
楊愚魯道:「姑娘,受了這麼重的傷,今晚上是睡不著的。」
秦九安道:「咱們夜裡也不能睡,船弄成了這樣,還有那些兄弟,全在水裡泡著呢。」
大檔頭馮坦直率得很,「是督主點了名讓你進去的,裡頭很寬綽,累了有床榻,想睡就睡下。」
這下子月徊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即便萬般不情願,也只好垂著腦袋走進艙房。
艙頂上懸著一盞料絲燈,眼下海上風平浪靜,這艙房裡一片靜謐,連燈影都是定格住的。她站在地心看,梁遇因傷了後背只能趴伏,自她進門起就一直閉著眼,後來更是扭過頭,面對牆板去了。
想來他也難堪吧!月徊如今看見他的臉都覺得可怕,他避開了更好,暫且不要有交集,能拖一時是一時。
屋裡瀰漫著一層難以化解的尷尬,月徊退後兩步,在桌旁坐了下來。轉過頭看,窗開了半扇,風後的天空變得異常晴朗,月亮高懸著,墨藍色的天頂一絲雲彩也無……海上看夜空,比在陸地上看更清晰。水天交接處繁星紛紛入海,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