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安和曾鯨呵腰道是,站在西北風裡,目送馬車去遠。
好在冰盞衚衕離得近,出了宮門不消一刻就到了。門房上值夜的小太監見有車進了衚衕口,忙大聲喊掌事的。曹甸生一向睡得晚,聽了招呼便從圍房裡出來,站在檻外迎接。車到了臺階前,駕車的錦衣衛打起車轎簾子,他忙上前把人攙下來,問:「督主這會子回來,在宮裡進過沒有?要沒有,小的這就叫人預備。」
梁遇說不必,「早用過了。姑娘呢?睡下了麼?」
曹甸生道:「才剛還在問,該給蟈蟈餵葷的還是餵素的,料著沒睡下呢。我這就打發人通傳姑娘一聲去,今早上姑娘起了個大早,原想送您出門的,可惜沒能趕上,倒懊惱了好半晌。」
這麼說來還算是個有心的丫頭,梁遇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別人想像的那麼嚴苛,至少胸中塊壘因曹甸生的回稟,已經緩解了大半。
他解開領上領扣,曹甸生忙替他揭下了鶴氅,他整了整衣冠道:「不必興師動眾的,我過去瞧一眼就是了。」
曹甸生道是,不免感慨自家人沒有隔夜仇。督主對待外人可沒有那份好耐性兒,也只有大姑娘,能讓他一再退讓包涵。
曹甸生挑著燈籠在前頭照道兒,過了跨院回稟:「還有一樁事兒沒報督主呢,今兒廣東看守珠池的官員進京來,給督主敬獻了兩盒今年產的珍珠。小的瞧成色,比往年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還有個頭,個個有大拇哥的指甲蓋大小。」
梁遇哦了聲,「平江珠池、雷州府樂民珠池、永安所楊梅珠池,還有廉州青嬰珠池,那可都是咱們大鄴盛產珍珠的好地方。平時連年上報,採珠費用大大超出珍珠所得,咱家還沒來得及收拾他們,如今倒自己送上門來了。那些珍珠且擱著吧,等過完了年,我再送到皇上跟前去。」他偏過頭,牽唇笑了笑,「那麼大塊兒肥肉,與其填了別人的胃口,不如咱們自己吃進嘴裡。底下那些小子們,一個個瞪著眼珠子瞧外埠,也讓他們腥腥嘴,不為過嘛。」
曹甸生意會了,笑著說是,「督主的話句句在理,那些看守珠池的官員確實忒貪了些兒,既伸手問朝廷要銀子採珠,又要昧下珍珠高價轉手蘇祿國,再由蘇祿國倒賣進大鄴來。這一進一出,多少耗費,只當上頭不知道。」
梁遇冷笑了聲,「不說如今世道,古往今來哪朝哪代不是這樣?單憑朝廷的那點子俸祿,還不夠他們票一回戲的。」說著到了月徊的院子外,公事不帶進私宅,便抬了抬手,示意曹甸生在外候著。
抬眼望,正屋裡亮著燈,丫頭進去又出來,看樣子月徊還沒睡。
昨天的事兒,如今細想起來確實是他過於計較了,原並不是什麼不可轉圜的大事,結果話趕話的越說越嚴重,自己生了悶氣,也把她嚇得不輕。今天該如何若無其事地圓過去,他心裡也沒底,只是慢慢踏上臺階,慢慢沿著迴廊往前走。忽然靜謐之中傳來蟈蟈的叫聲,他站了站,又不大稱意了。
裡頭的月徊渾然不覺,她餵過了蟈蟈,就盤弄起那兩隻棠梨肚葫蘆來。養蟈蟈的器皿也是有大講究的,回頭葫蘆得鑲圈口,她琢磨了一回,覺得拿虯角染成墨綠色,再配上這慄紅的葫蘆身子,一定又俗氣又好看。
這頭正兀自設想,隱約聽見門外丫頭請安,她一激靈,知道是哥哥回來了。
忙扔下葫蘆跑到門上,見梁遇正從廊廡底下過來,才回家沒換衣裳,身上還是白天的曳撒。月徊喜歡他穿公服的樣子,穿金戴銀像朵富貴花兒,看上去有權有勢又有錢。她本來還鬧著點兒小彆扭,可是轉念一想,梁掌印那麼大人物都肯退一步,她有什麼道理不順著臺階下?
於是她跳出門檻,萬分親熱地喊了聲「哥哥」,「您才回來?回來就惦記上我這兒來呀?」
梁遇就著廊下燈火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