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徊其實不理解他那番語重心長的話,至親骨肉間, 為什麼要有那麼多忌諱?左不過就是長大了, 要懂得男女有別,可月徊覺得, 莫說哥哥受過那些磨難,就是沒受過,兄妹之間也不該提防那許多, 因為越是提防, 就越不純粹。
可她不敢說, 雖然有時候她善於唱反調, 愛分辯個子醜寅卯,但哥哥只要正經發話,她唯有諾諾答應的份兒。她也開始自省, 自己好像確實太孩子氣了, 就像他說的, 妹妹怎麼能和外面的女人一樣, 他就算不牴觸她的碰觸,也不表示他能好好找個女人作伴。
月徊有點失望, 臊眉耷眼站起身說:「我聽您的,往後再不這樣了。可您也得好好調劑自己, 我是盼著您有個伴兒的。咱們和其他兄妹還不一樣,要是爹孃都在,我也不會那麼捨不得您。」
至親都不在了,只剩這一個, 那份情就格外凝重珍貴。梁遇點了點頭,「再過陣子吧,等開了春,我手上的差事辦得差不多了,到時候會好好琢磨這事兒,也給你個心安。」
月徊抿唇笑了,又踅身去看她的葫蘆。葫蘆裡的蟈蟈偶爾發出一聲鳴叫,她斜著眼睛透過蓋子上的孔洞朝裡頭望,一面問梁遇:「年前我能進宮不能?」
這個問題他也思量過,要是將來想讓她成大器,就得趕在那些后妃們大批入宮前,讓她和小皇帝生情。情這東西,有時候比刀還鋒利,縱然將來皇帝被亂花迷了眼,但曾經有過那麼一個人,填補過他貧瘠的情感歲月,那麼這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比旁人鮮明,即便到老了,唯一記住的也一定是她。所以大局上講,年前是必然要進宮的,錯過了這個大好時機,立後詔書和封妃的恩旨一下,皇帝的注意力也許就分散到別人身上去了。
梁遇坐在那裡權衡利弊,分明順理成章的事,卻又讓他下不了決心。他抬眼望了望月徊,莫名覺得有點不捨。家裡有人等著的日子似乎太短了些,還沒品咂出親情的味道,那麼快就要結束了。
然而月徊似乎很期待入宮,她買好了叫蟈蟈,等著培養皇帝的雅趣,把自己經營成紫禁城裡的蟲霸,那麼遠大的志向,他好像不該扼殺她。他嘆了口氣,「既然暫且不做娘娘,安排起來並不難。只說你是我的族親,我掌管著司禮監,又兼提督東緝事廠,怎麼說也是正二品的銜兒,家裡填個把人進宮做女官,不為難的。端看你的意思吧,要是想早些進去,明兒就能夠。」
月徊哦了聲,盤著葫蘆說:「我聽您的,什麼時候讓進去都成。就是這蟈蟈兒,您得替我帶給皇上,讓他自己先養著,解解悶兒也好。」
梁遇聽了,臉上浮起一點飄忽的笑。先前不是說願意不嫁人,一直陪著哥哥麼,實則心裡無一刻不惦念著小皇帝。相仿的年紀,就像找見了玩伴兒,也許不是真的愛上,但感情是由衷的。他站起來,睡眼看了那葫蘆一眼,「還是你自己交給他吧,明兒預備預備,我讓人造了冊子,後兒你就入宮吧。」
他說完,又吩咐早點兒休息,便轉身出門了。
月徊呢,心裡萌生出的那點小小的芽尖兒,一觸動就有越長越盛的趨勢。
她好像真有點兒喜歡皇帝了,不為別的,就為他乾淨的笑臉。要說一個人真誠簡單,這種詞兒絕不該用在皇帝身上,生在帝王家的孩子,簡單了就得死,這個道理她明白。避免失望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奢望,她願意和他商量商量怎麼滑冰,怎麼養蟈蟈兒,單瞧眼巴前,想不了多長遠。
因此第二天起來就收拾東西,半點也不含糊。可細想想,家裡的衣裳宮裡也穿不上,於是包袱裡滿滿裝上了小衣和厚厚一打棉襪,到時候再揣上那兩隻蟈蟈就成了。
她在自己的小院裡忙活,梁遇就站在不遠處的跨院裡,透過院牆上的花窗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