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隨自問不是好人,也感到不寒而慄,彷彿春寒突然穿透了她的衣裳和肌骨, 像是要把她的骨髓凍住。
便是不為報仇, 也絕不能讓這樣的人當皇帝。
就在這時,有人輕輕攏住她的肩頭:“冷嗎?”
不等她回答, 桓煊已經迅速收回手,他方才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下意識便去摟住了她——不管身份怎麼變化,兩人相處時還是會不經意地帶出當年的習慣。
隨隨搖搖頭,瞥了眼燈輪道:“這樣燒下去很快會塌, 附近那麼多百姓, 一旦亂起來局面肯定控制不住。”
她頓了頓道:“我帶人去勤政樓下,你去疏散百姓。”
桓煊一挑眉:“不行,我去救駕,你去疏散百姓。”
他說著摘下腰間的玉牌塞到她手中, 隨隨一摸便知是當初他給她的那一塊,她逃跑時放在了那具焦屍身上。
“拿著,”桓煊道,“若有萬一你就從延興門出城,那裡的監門將是我舊部,見了玉牌就會放行。”
隨隨卻不接:“城中大亂必須有人主持大局,只有你能指使得動金吾和禁衛。”
桓煊知道她的話有道理,城中騷亂加上有人行刺皇帝,十二衛一定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金吾衛統領應付不了這樣的局面,到時候不知有多少死傷。
可他私心裡又希望代替她涉險。
隨隨將他五指合攏:“若是我被擒住,你還可以出城搬救兵。”
這當然是假話,此戰太子若是得勝,肯定不會留她活口。
但桓煊還是握住了玉牌:“好。”
隨隨掠了掠散落的頭髮,淺淺一笑,琥珀似的眼眸裡倒映著星河:“不是都說禍害遺千年嗎,我沒那麼容易死,再危險的處境我也遭遇過,這不算什麼。”
頓了頓道:“放心,我不會騙你。”
她不說這話還罷了,一提起這個,桓煊立即冷哼了一聲:“你騙我的事還少?”
隨隨一想,也有些理虧,扯了扯嘴角:“至少有一樣沒騙你。”
桓煊挑了挑眉。
隨隨道:“我的小字是真的,不過是有狐綏綏的綏,是你自己沒猜對。”
桓煊微怔,回過神來時,她已轉過身向前走去,不一會兒,那熟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潮裡。
他強忍住跟上去的衝動,握了握腰間刀柄,翻身上馬,帶著親隨向燈輪傾斜的方向馳去。
……
皇帝在燈輪燃燒時便已猜到是太子終於按捺不住下手了,看見吳嶽的瞬間,所有猜測都已證實。
他的憤怒多過驚駭,蘇瀚叛變了,枉他信任此子,不想他卻陰持兩端,投靠了太子——若非輕信他的話,太子的奸計絕沒有那麼容易得逞。
他總以為此子智慮深遠,當然知道儲位岌岌可危的太子與自己誰更值得追隨,可他卻忘了自己已垂垂老矣,而對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來說,從龍之功是多麼誘人!且對於這樣的亂臣賊子來說,平庸無能的君主遠勝於雄才偉略的英主。
然而此時痛心疾首也是徒勞,吳嶽已經率著一眾鷹揚衛提刀砍將過來。
千牛衛將皇帝護在身後,雙方戰成一團,千牛衛統領高聲喊道:“十二衛速來救駕!太子謀……”
一個“逆”字未出口,一支羽箭穿過他的胸膛。
皇帝駭然失色,轉頭尋找太子,卻不見他的蹤影。
“桓熔!”他聲嘶力竭地吼道,猶如被困的老獸發出絕望的咆哮,“你這逆子,給我出來!”
可是他的聲音那麼無力綿弱,淹沒在喊殺和刀戈聲中,只有周圍幾個人能聽見。
他周圍的千牛衛一個接一個倒下,吳嶽道:“陛下放心,太子殿下在勤政樓中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