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坊中十字街的時候,忽聽玉珂、馬蹄和車輪聲一通亂響,隨隨一轉頭,只見一輛罩著絳紅錦帷的朱輪馬車橫衝出來。
她趕緊將春條往路旁一拽,好險沒叫那賓士而過的玉驄馬撞個正著。
但酒還是灑了些出來,洇溼了兩人的衣襟。
隨隨的帷帽都打溼了一片。
那車馬的形制裝飾,一看便是達官貴人,春條氣得直咬牙,卻也不敢惹麻煩,待那鳴珂聲遠去,方才小聲道:“在鬧市上縱馬,也不怕撞了人。”
路旁有個支著棚子賣酪漿的大娘,好心地拿了兩塊手巾來:“兩位小娘子擦一擦身上的酒。”
兩人接過來,道了謝,索性在棚子裡坐下,要了兩碗酪漿。
隨隨一手將面紗撩起些許,露出下頜和嘴,用勺子挖酪漿吃。
春條問那大娘道:“那些人好生跋扈,不知是哪家的?”
大娘說不上來,只道:“小娘子莫要高聲,那些人一看便有大來頭,等閒得罪不起的。”
春條不想惹是生非,但想到如今她家娘子怎麼說都是齊王的人,腰桿子便硬了起來,頗有些不以為然:“多大來頭,難不成是皇親?”
“雖不是皇親,卻也大差不差了。”忽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
那聲音飽含著笑意,語調憊懶,有些許玩世不恭,卻莫名叫人覺得如沐春風,未見其人,已心生親近之意。
春條抬頭一看,頓時張口結舌,一張臉紅得像柿子。
只見那人約莫二十三四歲,身著月白錦袍,鶴氅翩翩,生得面若傅粉、唇若塗朱,一雙狹長眼睛形如狐狸,眼尾微微上挑,像是一對鉤子,直能將人的魂魄都勾走。
春條頓時紅了臉,她從沒想過,世上竟有這麼妖的男子,若不是光天化日,她簡直以為是狐狸精跑出來當街勾人。
齊王殿下雖也生得好,但像是山巔的白雪,可望不可及,帶著股拒人於千里的冷意。
這公子卻不然,渾身上下透著放蕩不羈的勁兒,只差沒在額頭上寫上“請君採擷”四個大字。
他款款地走進茶棚,熟稔地往他們對面一坐,對店主人道:“胡大娘,來一碗酪漿,多加果脯和葡萄乾。”進了棚子,往他們旁邊的條凳上一坐。
棚子狹小.逼仄,統共只有一張長几,兩張條凳,三個人一坐,便擠得慌。
春條五迷三道的不知今夕何夕,隨隨卻是一眼看出這男人不是善茬,警覺地往旁邊挪了挪。
那人彷彿察覺不到:“方才那輛車上坐著的,是武安公世子趙清暉。”
春條撇撇嘴道:“武安公世子,那就不是皇親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那人粲然一笑:“也不是什麼皇親都了不起,比如那位豫章王王,便成日不幹正事,只知吟詩作對,賞花飲酒。”
他忽然轉向隨隨:“小娘子可曾聽說過?”
隨隨本來沒對上號,聽他這麼一說,便知道他身份了。
桓煊這六堂兄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是個不著四六的混不吝。
她眼皮也沒抬一下,只顧著低頭挖酪吃。
豫章王支頤端詳欣賞一會兒,又道;“娘子為何不摘了帷帽,這樣食酪多不方便。”
隨隨只作沒聽見。
她在魏博時偶爾便裝出門,也會遇上不長眼的登徒子搭訕,她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搭理,連個眼神都不給。
春條卻傻乎乎地“噫”了一聲:“那豫章王奴婢倒是聽說過,可是那日太子大婚時的儐相?”
豫章王笑道:“正是,莫非兩位見過他?聽聞他生得玉樹臨風……”
隨隨正好把最後一口酪吞進嘴裡,拉起春條:“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