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上響起禁衛的腳步聲,桓熔走到樓外,靠著闌干向南眺望,勤政務本樓附近一片狼藉,倒塌的燈輪還在冒著煙,夜風不斷送來哭號聲。
他無動於衷,那些人本就是螻蟻罷了,若是他能登基,他們也只是籍簿上的一個個數字,如今天下已不是他的,他更無需在意他們的生死。
他從腰間拔出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上,閉上眼睛,匕首很鋒利,只要輕輕劃上一刀,他就不必面對接下來的恥辱。
可是他的手卻顫抖起來,取自己性命原比殺別人難得多。
匕尖刺破面板,疼痛傳來,桓熔的手腕忽然一軟,胳膊垂落下來,“叮”一身響,匕首落在地上,他整個人似要虛脫,順著闌干坐到地上。
有禁衛找到了他,桓熔抬起頭一看,是羽林衛右衛將軍,他看了眼一旁的匕首,譏誚地笑道:“太子殿下,請吧。”
“太子”兩個字像根針刺進他心裡,他眼下還是太子,但很快就不是了,謀逆失敗的太子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
不,還有皇后,桓燁死了,母親又那麼嫌惡桓煊,她一定捨不得看他死的。
父親那麼聽母親的話,也許會留下他一條性命,若是能活下去,便是被貶為庶人流放異鄉也無妨,只要能苟活,誰會心甘情願去死呢?
桓熔心中忽然生出希望,他抓著闌干站起身。
……
皇帝身子本就虛弱,受了一場驚嚇,已有些站不住了,便讓侍衛扶他上了馬車,擺駕回蓬萊宮,太子也被羽林衛押解回宮聽候發落。
隨隨看著桓熔反縛雙手,被侍衛押著從樓中走出來,他金冠歪斜,面若死灰,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全然沒了儲君的威儀。
從她身邊經過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向羽林衛道:“等等,讓孤和蕭將軍說兩句話。”
侍衛面露遲疑:“這……”
桓熔怒道:“孤還未被廢,眼下還是太子!”
隨隨向侍衛道:“無妨。”
侍衛們向她一揖,退至不遠處。
桓熔死死盯著她,目光似毒箭一般:“蕭泠,孤自問與你並無仇怨,為何屢次與孤作對?”
隨隨一哂:“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當真神不知鬼不覺?”
桓熔目光一凝:“你……”
隨隨道:“沒錯,我這次入京便是來為景初報仇的。”
桓熔眼中閃過驚恐之色,背心滲出冷汗,聲音止不住發顫:“此事與孤何干。”
隨隨道:“和殿下有沒有干係你我說了不算,大理寺和御史臺自會審理。”
她頓了頓道,眼中像是結了冰:“皇后若是知道害死景初的是誰,你說她還會不會救你?”
桓熔臉色驟變,五官因為恐懼和恨意扭曲起來:“蕭泠,你以為你和桓煊的醜事能瞞過誰?你們不會有好下場……”
隨隨淡淡道:“我們的下場不勞殿下費心,不過殿下的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她向不遠處的羽林衛點了點頭:“請諸位護送太子殿下回宮吧。”
桓熔被侍衛押著上了馬車,不多時,又有兩個侍衛抬著一個女子從樓中出來,卻是太子妃。
隨隨走上前去,只見阮月微雙目緊闔,人事不省,在火把的光暈中,她巴掌大的臉瑩潤如珠,雙頰似海棠花瓣微微暈紅,長睫像兩把小扇子,眼角還隱約帶著點淚痕,當真是我見猶憐。
她問道:“太子妃怎麼了?”
一個侍衛答道:“似乎是被藥迷暈了。”
隨隨點點頭,太子大約沒將將謀逆的事告訴她,提前迷暈她或許是因為怕她妨事,但也救了她一命。
太子謀逆難逃一死,但太子妃和阮家只要沒參與,未必要陪著太子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