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月微只覺頭暈目眩,雙腿發軟,每走一步,腳下的樓梯彷彿在湧動。
到了樓下,疏竹和映蘭立即上來攙扶,扶著她上了門外的馬車。
太子一直神色溫和,對太子妃愛護有加,然而一放下車帷,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阮月微靠在他肩頭,已闔上了雙眼。
太子皺了皺眉,將她輕輕一推。
阮月微呢喃了一聲,倒在墊著狐皮的坐榻上。
太子冷冷地乜了她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
太子夫婦走後,桓明珪的眼神瞬間恢復清明,執起酒壺,欲往桓煊杯中注酒。
桓煊伸手將杯口擋住道:“不必了。”
桓明珪“撲哧”一笑,放下酒壺,向樓下瞥了一眼,嘆了口氣道:“子衡,此事你打算如何了局?”
桓煊撩了撩眼皮,沒搭理他。
桓明珪的狐狸眼中難得沒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三年了,你還是放不下她?”
“她”指的是誰,兩人心照不宣。
桓煊道:“已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
桓明珪一哂:“你沒看見方才她看你的眼神?”
桓煊有些詫異:“什麼眼神?”
他方才沒去看阮月微,一來是避嫌,二來也是因為心不在焉,一直在往樓下望。
桓明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若是已經放下阮三娘,便該好好娶妻生子,當你的齊王。”
他頓了頓道:“你若是還念著她,更不該找個容貌相似的女子當慰藉。”
桓煊蹙了蹙眉。
桓明珪微微嘆息:“非是愚兄覬覦你的人。既然我看到那女子的真容,便不能不勸你一句。就算是為這鹿氏女著想,你也該早作了斷。”
他唇角帶笑,可說出的話卻像刀鋒一樣冷酷鋒利:“哪天你徹底放下了阮三娘,你還會對她愛屋及烏麼?到時候看到那張臉,你會不會羞恥?會不會嫌惡?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處置她?施捨點財帛趕出去?還是鎖在你那荒宅裡不聞不問,直到終老?”
桓煊抬起眼盯著他,眼神陰鷙:“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勞六堂兄費心。”
桓明珪嘆了口氣道:“你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觀。”
桓煊執起酒壺給桓明珪和自己斟滿,冷冷道:“我知道你是受我長兄之託看顧我,但如今我已不是黃口小兒,自己的事自己能作主。”
他頓了頓:“這些年,無以為謝。”
說罷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起身一揖:“失陪了,六堂兄。”便即轉身離去。
桓明珪望著他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
從瓊林閣出來的時候,坊街上依舊車如水,馬如龍,行人接踵摩肩。
人們手中提著各色燈籠,有紙糊的,絹制的,皮製的,更講究一些的提琉璃燈,隨著人群移動,城中彷彿有一條光匯聚而成的河流,緩緩流淌在大街小巷。
騎在八尺大馬上望去,這景緻美得宛如夢境。
可桓煊卻無心欣賞。
他仍舊與隨隨並轡而行,然而卻不復來時的輕鬆愉悅,自打從瓊林閣裡出來,他便沒再和她說一句話。
隨隨瞥了眼他的神色,便知曲江池的河燈是放不成了。
難得出來玩一次,還偶遇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和夫君攜手同遊,他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幸好隨隨對放河燈沒什麼執念,在河朔時,上元節她也跟著父親去放過幾回河燈,不知放了多少隻,每隻河燈上都寫著同樣的願望,不過是求一家人團圓,到底也沒實現。
她默默地落後一個馬身,不去打擾他——設身處地想,這時候他一定想獨自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