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時間倏忽而過,望著眼前眉目長開之後與故人只剩幾分相似的少年,錢致徽依稀有幾分猶疑,他試探性地開口道:“未知公子尊姓大名,某依稀似見故人。”
不同於錢致徽的猶疑不定,謝拾卻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來。
不說別的,只說那一對標誌性極強的劍眉,相較於文弱書生更像是將門子弟的氣質,還有執起畫筆時渾然如一的感覺,就問這世間可還有第二人?
他卻不曾第一時間叫破對方名姓,而是笑道:“巧了。這位兄臺在下似也見過。”
聞言,錢致徽心中大石落定。
——他果然沒有認錯人。
多年不見的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湧出濃濃的驚喜,宛如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般,相視一眼後,兩人彼此像模像樣舉手一揖:
“——謝知歸。”
“——錢子美。”
“哈哈,果然是你!”
錢致徽哈哈一笑,一把托住謝拾雙手:“一別經年,謝兄別來無恙乎?”
“有勞錢兄掛懷,在下一切安好。”謝拾亦笑了起來,“想不到錢兄竟然在應天府,早知如此,我當第一時間登門拜訪。”
“我這幾年都在南京國子監讀書,想來是當初未曾說清楚,教謝兄誤作京師了。”
言罷,錢致徽請他坐下,命人奉上溫好的酒:“天寒,喝盞酒暖暖身子。”
謝拾飲過溫酒,聽他問道:“謝兄何時來的應天府?”
“也是湊巧,昨日方至。”
謝拾覺得這沒什麼不好說的,又將自己去歲中湖廣解元,年後出門遊學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錢致徽雙眼一點一點地瞪大。
大齊兩京十二省,每科只十五位解元而已,自己眼前居然就活生生立著一位,且中舉之時年不過十五?饒是他知曉謝拾天賦異稟、前途無量,可這天賦兌現得未免太快,無量前途也來得未免太早了罷!
虧他中了舉還沾沾自喜,惦記著昔年的比試說不定還能繼續。萬一謝拾懈怠了呢?
罷了,罷了,人和人真不能比!好在自身並非毫無優勢,譬如一手爐火純青的畫技。想來他投入習畫的時間謝拾都用來研讀經典了,水平遠勝於他也是應該的。
錢致徽自我安慰一通,總算心平氣和。他邀請謝拾
() 一觀自己新鮮出爐的畫作,說話間滿是歡喜:“我本欲描摹寒冬之肅殺,念動之間卻突生他念,化冬色為春光。”
而這幅畫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外界分明是草木枯黃,霜雪滿天。畫中卻是草長鶯飛,大江如練。外界分明是“千里黃雲白日曛”,畫中卻是斜陽晚照……直令人生出顛倒錯亂的夢幻之感。
謝拾走到近前細細觀摩,良久,他讚道:“錢兄於畫道已是登堂入室矣!”
言罷,他很是專業地從技法上對這幅畫作讚了又贊,末了又耿直地指出些許不足。
只聽評點便知他絕對是懂畫的。
錢致徽又一次大受震撼。
他還記得當年的謝拾,雖然提出過不少新穎的觀點讓他頗為動容,但於畫之一道卻是完完全全的門外漢,哪裡懂得這些複雜高深的技法?就連誇讚都十分簡單直白。
而今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若說謝拾本身沒有一定的繪畫水準,錢致徽絕不相信。
他懷著複雜的心情問了出來。
謝拾爽快點頭:“君子六藝我這幾年都有修習,不過畫技與錢兄相比還差許多。”
說到這裡,突然想到當年的錢致徽似乎十分崇拜觀瀾居士,即何訓導,謝拾補充道:“授我六藝的先生正是觀瀾居士。”
“!!!”錢致徽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