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穩重,做事不緊不慢卻細心周到,天佑皇帝時常能聽進他的勸諫,縱然偶爾固執己見,事後經他點撥亦能反省。遂大力拔擢李岱入閣,哪怕是最後一位。
李岱對這樣的天子很是滿意。蹉跎多年的他終於得逢明主,冷卻的熱血復而沸騰。
誰知就在此時,天崩地裂。
天佑皇帝難得又一次不聽勸告,執意御駕親征。事實證明,他的選擇大錯特錯,而命運沒有給予他再一次反躬自省的機會。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天子繼位後,自然要優先提拔一批忠心於他的心腹之臣。李岱雖不至於受到冷落,但天佑皇帝在位時獨一無二的殊遇顯然不會再有。
李岱保持低調,不爭不搶,踏實做事。
轉眼八年過去,內閣中其他人不是年老退休便是被天子罷去,他卻按部就班升至次輔。其上者惟有當今天子與首輔何萬里。
這回是他第一次主持會試。
依照大齊制度,也是最後一次。
天方亮時便開始接見門生,偏偏沒出幾個讓他中意的,李岱漸漸起了一陣乏意。
又打發走一批貢士,終於聽得下人通報,新科會元到了,李岱一下子精神起來。
“請他們進來。()”
幾名年輕士子依次而入。
當先一人看上去年紀最小,氣度卻最是從容,只一個照面,便教李岱明瞭何為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_[(()”。
() 謝拾自然不知李岱如何想,他走進廳內便俯身下拜,又捧過一旁侍從端上來的茶,恭敬遞上:“學生謝拾,見過恩師。”
緊隨其後的江博物等人亦是如此。
當下眾人一個個對李岱執弟子禮。
如此這座師與門生的名分算是定了。
相較於前幾批貢士,這一批算是質量不俗,會元與亞元都在這裡,嚴元浩幾人名次亦不低。
李岱對他們的名字都有或深或淺的印象,只回憶一番,便輕輕鬆鬆想起他們三場考試中所做最出色的文章,當即評點一番。
其中謝拾尤為特殊,他驚訝地發現,這位座師竟是記得他的每一篇文章,一篇不落地與他講評了一遍,這般用心,著實令謝拾受寵若驚,他心底實打實生出幾分感動。
而李閣老作為昔日的探花,又有數十年精進,學問之深尤在許多名士大儒之上。寥寥幾句點撥,就令謝拾如撥雲見日一般。
不知不覺,謝拾潛藏在心底的那絲對座師的彆扭已是一掃而空,他看向李岱的目光惟餘發自肺腑的憧憬與崇散。
那是後學末進對先行者的憧憬,是對其學問的崇敬。
有一說一,李岱就吃這一套。
今日先後來過的幾波貢士加起來也有數十人,幾乎每個人都曾用這樣的目光仰望他。
可李岱知道,他們仰望的其實是他的官帽,他們憧憬的是閣老的地位與權勢。
謝拾卻並非如此。
李岱的談興反而被勾了出來。
恰好二人所治本經皆為易經,他索性考教起謝拾來,越考教越是滿意,言語間儼然已不將之當作塑膠門生,而是親傳弟子。
一時間,廳內俱聞李岱歡暢的笑聲:“老夫治《易》四十載,終得傳人矣!”
這頭新鮮出爐的師生相談甚歡。
另一頭的一眾士子則議論紛紛。
因著與謝拾相談太久,一批又一批後來的貢士只能暫時等在外面,越來越多計程車子坐滿偏廳,手邊的茶水續了一杯又一杯。
眾人漸漸焦灼起來,紛紛交頭接耳:“府上出了什麼事,閣老莫不是被耽誤了?”
“能有什麼事,我們來時就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