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天下第一豪商,四海書肆也沒有遍佈四海。是以離開福州府之後,這一路行來,謝拾都沒有找到穩定的渠道與家中寄信。
而今住到錢府,境況立刻大有不同。至少找人幫忙捎一封家書到泊陽並非難事。
作文章一等一出色的謝拾,寫起家書來卻是絮絮叨叨,通篇大白話,事情能講多細就講多細,全然不像文采超群的解元郎。
這一回的家書也不例外。謝拾幾乎將沿途所見的風景人物都寫了進去,致力讓家人透過他的筆觸一覽泊陽之外的天地。
福州府的經歷他自然不會遺漏。
不過倭寇襲城的夜晚在他一番春秋筆法下宛若平常,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都不會放在心上。倒是段總兵贈弓之事被大書特書,爺奶爹孃若是知曉定然與有榮焉……
這樣想著,謝拾翹起嘴角。
末了,他不忘提及自己已經抵達應天府,恰好遇上一位友人,還被邀請參加婚宴,預備在應天府逗留到明年二月……總而言之,雖然無法回家過年,但他身邊亦有朋友陪伴,又身處應天府這等數一數二的大城,毫無疑問,這將是個十分熱鬧的年節。
寫完,謝拾自覺滿意:“……如此爹孃他們就不至於牽腸掛肚,年都過不安穩!”
一封信不知不覺寫到深夜,最後一個字落筆,天已是黑得濃稠,謝拾卻殊無睏意。
他推開窗欞,目光遠望。
殘月灑下清輝,照徹無眠之人。
今夜此時,不知多少遊人與他一般無眠?
次日一早,謝拾便將信寄了出去。
胖狸貓眼看著他交出厚厚一疊家書,不由好笑道:[宿主沒發現錢致徽看你的眼神嗎?像是在看尚未長大的幼崽。嗯,就是那個“想不到你竟如此戀家”的眼神。]
“戀家是幼崽才能擁有的特權嗎?”謝拾被胖狸貓調侃,不急不惱,“其實我也是遠遊在外才意識到待在家中的好處。若是一直待在家中,興許便會嫌棄無聊了。”
既然選擇遠行,或許思念亦是一份代價。正如月有陰晴圓缺,人生哪有十全十美?
只是,讓家人少些擔憂總是好的。
“——旁的時候少寄兩封信沒什麼,如
今年節將至,這是我頭一回沒法子回家過年呢。人暫時回不去,信總得回去罷?”
[有一說一,這倒也是。]
胖狸貓回想這些年來從未出過意外的除夕團圓夜,今年宿主毫無疑問只能錯過。若是家書及時寄到,也算不圓滿中的圓滿。
等等……它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對於謝家上下十幾口而言,今年除夕只是少一個謝拾而已,對謝拾而言他才是孤身在外。所以,有沒有可能後者才更需要慰籍呢?
望著少年略顯惆悵的側臉,胖狸貓靈機一動,突然想到可以給宿主安排一個驚喜。
於是,除夕當夜,當謝拾習慣性入夢,見到的便是熟悉的鄉間小道,一面是錯落起伏的低矮房屋,一面是阡陌交錯的田野,天空一望無盡,寒涼的長風自遠處拂來,風聲中隱約傳出孩童嬉笑打鬧的聲音。
恍惚間彷彿身處於仙境之中,千里路途只消半日便化為烏有,一夜之間回到故鄉。
但謝拾知道,這只是一個夢。
是胖狸貓為他精心創造的美夢。
謝拾心口不由湧起一股暖流。
——怎麼能說他是孤身一人在外呢?這不是還有一位永遠不離不棄的家人嗎?
他順著村道一路前行,視線中掠過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二橋村的鄉鄰正在進行他們平靜的日常:左邊這家的女人邊曬太陽邊納鞋底,右邊那家的男人拿著工具修籬笆,中間這家的皮孩子被掃帚抽得嗷嗷直叫喚……許許多多記憶中的小事似乎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