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不著,但有人管得著。”
似有千言萬語不吐不快,他轉身朝自己的宿舍奔去,一時都忘了同其他人說一聲。
徒留姚九成幾人茫然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驚詫無比。
“知歸這回真生氣了?”
——這還真是難得啊!
讓他們不免好奇起他接下來的舉動來。總不至於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罷?
幾人緊接著舉步跟了上去。
一個時辰後,謝拾的院子裡,隨著謝拾擱下筆墨,望著鋪陳在案上的白紙,與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幾人不禁陷入沉默。
這篇新鮮出爐的文章,赫然是一篇寫給江提學的諫書。
書中歷數百姓唸書之不易,傾全家之力培養讀書人之辛酸,寒門學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之勤勉辛苦(此處他特意拿自己和昔日同門師兄為例子),言詞真切動人,發自肺腑,讀來令人只覺般般場景歷歷在目,心情隨之而牽動,為之而憂,為之而喜;之後又痛斥方、劉二人收取門下弟子高價保結銀之惡行,將之上升為禍害讀書種子的蠹賊,言語如刀,剝皮剜肉,直露其骨。令人倒吸涼氣的同時,亦忍不住義憤填膺。文章的最後,他言道:“天下豈止此二人耶?”
或許是因為“文章本天成”,相較於從前的命題作文,這篇由謝拾自由發揮而來的文章可謂才氣縱橫,幾乎發揮出他自身200的水平,讀來頗有古文之磅礴大氣,便是他自己再寫一篇也未必能及
得上。
讀完這篇洋洋灑灑的雄文(),幾人皆大受震撼。良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顧懷璋才吐出一口氣。
從前他只以為謝拾的學問能與自己一較高低,便是被奪去了頭名依舊不肯服輸。如今才知自己眼中只看到學問是何等狹隘。
這一回,他心服口服。
“——我不如知歸遠矣!”
一旁的姚九成震撼過後便反應過來,問道:“你這是打算投書江提學?”
江提學執掌一省之文教,若是說服他出面整頓此事——譬如直接立下規定,禁止收取保結銀不太現實,但定個上限卻很有可能——一省之內效果究竟如何難以斷定,至少眼前的方、劉二人無法故伎重施。
謝拾點點頭。
“我能做的只有如此。”
他的語氣中透出幾分可惜。
“古人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掃天下我如今辦不到,只能懇請江提學掃此一屋了。”
“但你可知這會得罪多少人?”精於世故的姚九成急忙道,“旁的生員或許不如這二人一般利慾薰心,可保結銀依舊是最賺錢的門路,如今知歸你也成了廩生,想來該明白這是源源不斷的財路……”
張宥等人立刻反應了過來。
確如姚九成所言,謝拾這一手若是成功,不說是斷所有人的財路,畢竟像王秀才那樣收費不高的廩生也是有的,卻會得罪不少以此謀財的廩生。
尤其是某些寒門學子,未考上生員之前,他們或許也痛恨高價保結銀,可當他們成了廩生,想法卻未必一如從前。或許在他們眼中,這正是寒窗苦讀多年的回報。
謝拾先道了聲謝:“子高考慮周全,不過不打緊……”
“我既不指望得誰感激,自然也不在乎得罪誰。”
吹乾墨跡,他如此說道。
言罷他揭起案上文章,大步朝外走去:“好了,趁江提學還未走,我去去就回。”
被他甩在身後的幾人沉默一秒,李道之第一個追了上來,其他人也跟著追在後面。
“——等等。”
幾雙手臂先後按在他肩膀上,謝拾回過頭,頓時對上幾張佯作不滿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