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們跟張正初就很不親近了。偶爾一起吃頓飯,都是拘謹而沉悶的。張正初問什麼,他們就答什麼,沒有一句閒聊。
有時候姐弟倆會聊起很小時候的場景,那時候張正初還沒有這麼老,也沒這麼刻板,有一次帶著他們去本家附近的一片山裡練功,手裡牽著一個,懷裡還抱著一個。
張雅臨那時候文靜一點,不如姐姐生龍活虎。傀術練到一半就沒了力氣,蹲在湖邊說肚子疼想歇一會兒。張正初便沒再逼他練習,而是順手拿了傀線來,從林子裡捉了只長蟲,教著張雅臨拴線上上,讓他坐在河邊釣小魚。結果魚沒釣著,反釣到了湖蝦,還被鉗了手指頭,讓張嵐好一頓恥笑。
那時候張正初就捏著他的手指說:“傀師就屬手最重要。”
每次說起這些,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有時候他倆甚至懷疑這都不是真的,而是他們姐弟心思相同,一起做了一場虛假的夢。
其實這些事他們已經很多年沒再聊過了,但不知為什麼,在看到張正初伏在黑霧裡,像個大蜘蛛一樣爬著的時候,他們忽然想起了那些屈指可數的往事。
於是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已經甩出了傀和符咒,跳落到了張正初身邊。
……
***
變故往往就在一瞬之間。
張雅臨和張嵐的突然出現,讓老毛扇下去的翅膀臨時偏了幾分角度,於是黑霧在風裡被掀得極高,又在眨眼間退落回來。
就只是這麼一個眨眼的工夫,張正初忽然兩手一扣,勒住了離他最近的張雅臨,像個真正的穢生物一樣轉頭沒入地底。
於是……
金翅大鵬又是一聲長嘯,盤旋一圈又到了天邊。巨影所過之處,滾滾長雲在狂風中被卷攪一空,蹦了幾星雨點落下來,而地上原本濃稠如沼澤的黑霧則隨著張正初的逃離消退乾淨,就像一灘墨汁終於洇進了泥土裡。
“人呢?!”
各家家主在狂風消散後睜開眼睛,只看到張嵐一臉懵逼地站在那裡。
還沒等張嵐開口,他們就聽到有人走過來,似乎並不意外地說了一句:“果然跑了。”
他們聞聲靜了一下,默默轉臉,跟著張嵐一起仰起頭,看見天邊金翅大鵬流金的巨影在俯衝而來的過程中收束成一道長影,化作人形,在煙塵中落於謝問身後,老老實實地跟著。
而謝問則跟剛來時一樣,面容蒼白帶著病氣,周身披裹著涼氣深濃的夜色。他說完這話時悶悶咳了幾聲,目光掃過四野眾人。
這塊地方或站或癱的人近百……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第95章 本家
這群人做家主太久, 見過大大小小無數場面,在很多事情上都握著話語權,每每張口, 周圍人多是洗耳恭聽點頭附和的份。
他們已經太多年沒有感受過這種心理了——緊繃的、侷促的,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恐怕還要追溯到少年時。
他們突然開始慶幸剛剛那陣古鐘聲撞得他們頭暈身麻、人仰馬翻了。那簡直是個絕佳的藉口,用來解釋眼下的場景……
——解釋為什麼他們有的踉蹌僵立,有的半彎著腰維持著剛從地上爬站起來的姿勢,有的連站都沒能站起來就凝固在那不動了。
實在是忘了動。
……也不敢動。
在場的沒幾個蠢笨人, 幾件事囫圇一串就能得出一個結果。
天底下哪個傀師十指一抻,就能牽制住百家人佈下的大陣, 連張嵐和張雅臨都被攔在傀線數丈之外, 分寸不得靠近?
又是哪個傀師,解幾個籠就能讓沈家那條線原地飛昇,坐火箭似的從名譜圖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