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不懂的人只能看明白畫,懂的人知道,這是人間通判完整的名譜。
從祖師爺開始,傳了哪些人,分了哪些枝丫派別,都在上面。但凡幹這行的,家裡都有這麼一幅。
聞時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後面跟著徒弟、然後是徒弟的徒弟……一直到沈橋,一條線全是硃筆,代表已亡故。
“我花了六年才看明白這張圖。”矮子委委屈屈地說。
聞時心說有夠笨的,怪不得我這條線沒有傳承死絕了。
他目光落在沈橋名字後面,皺著眉敲了敲那處:“這怎麼多了一團髒墨?”
矮子臉騰地紅了,支支吾吾說:“我以前不懂事,看這上面沒有自己名字,就補上了。”
後來他才知道,這畫是活的,補了也沒用,就是塊汙跡而已。
聞時盯著那處分辨半天,才認出那狗爬的名字——夏樵。
他懷疑沈橋收這個寶才徒弟,就是因為名字像,被緣分薅瞎了眼。
名譜畫邊有個香案,上面供著個青面獠牙、花紅柳綠的畫像。畫中人手持一把白梅枝,跟那夜叉似的糟心模樣實在不搭,顯得不倫不類。
畫邊寫著三個字清瘦勁遒的字——塵不到。
“祖師爺名字挺特別的。”矮子夏樵說。
“這是他官家名。”聞時說,“半成仙的人才有這種東西。”
“那他本名呢?”
聞時看著那副畫,片刻後垂眸抽了三支香,點上拜了三拜說:“誰知道。”
“他們為什麼拜那個?”一個啞裡啞氣的聲音突然橫插進來。
聞時把香插上,轉頭就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男生站在不遠處,指著祖師畫像問身邊的中年女人,“不是說不能拜麼?拜了會不得好死——”
話沒說完,倒黴孩子就被中年女人摁住了嘴。她噓了一聲,低聲呵斥道:“平時怎麼跟你說的?口無遮攔!”
她瞪了瞪眼珠,最後幾個字從唇齒間擠出來,很有嚇唬的勁。
說完,她抬頭抱歉一笑,也不知是衝夏樵還是衝畫像說:“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話不當真。”
“哦沒事沒事。”夏樵連忙擺手。
沒事個屁。
聞時想說話,但見夏樵那慫樣,又生出一種話不投機的感覺,懶得開口了。
女人摁完兒子,去沈橋遺像前匆匆一拜,旁邊吹鼓手唱道:“張門徐氏一脈,張碧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