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和卜寧不同。
他們天生靈相就不穩當,又被一分為二,經歷過種種消耗,還擠在一個軀殼裡。這就有點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意思了。
塵不到和聞時不放心,打算回沈家住幾天,看著點。
臨下山時,夏樵發來了訊息,說張家給枉死的張正初擺了靈堂,張碧靈帶著周煦去弔唁了。
可塵不到隨手放了一張符出去,卻發現張家這會兒是空的,那些去弔唁的人並不在靈堂,而是在相隔千里的百翠山。
“百翠山?”聞時皺起了眉,“去那幹嘛?”
他先前拽著塵不到對過地圖,那個湖裡布了陣的不知名山坳就在百翠山。他對這地方有陰影,一聽有人去就條件反射戒備起來,滿臉不爽。
“你先別急著兇。”塵不到曲著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臉,然後破開一道陣門說:“過去看看再說。”
聞時最近對塵不到的手指也有“陰影”,被碰兩下就默默收了炸起的毛,一言不發地被塵不到拉進陣門。
他們在竹林中落了地。
聞時掃開霧瘴,就見本該在張家弔唁的那些人都圍站在湖邊。
他手上的傀線瞬間繃了起來。
就在那些削鐵如泥的長線迸射出去的前一刻,他看見那些人紛紛伸出了手,捏著指尖朝地上滴了點什麼。
聞時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那是血……
他們在往陣石上滴血。
血是最深的聯絡。當初塵不到往陣石上抹了一道,這個巨陣就和他生死相牽,他成了這個陣的陣眼。
而如今,這些人悄悄來這裡補上了自己的血,就相當於簽了一道誓書。
自此以後,世間萬般塵緣,就不再是那一個人擔了,而是後世所有,是每一個出現在名譜圖那些枝枝蔓蔓裡的後人。
那一刻,埋藏於湖底的巨陣在山水之間嗡鳴了一聲,山間鳥雀乍驚乍起,扇翅聲穿過了千年不息的山風。
那張眾人爛熟於心的名譜圖在這個無人知曉的瞬息亮了起來,亮光自末梢而起,流經每一個名字、每一條線,流向源頭。
像萬千河流奔赴於海。
這是千年以來,這張圖上的人第一次真正產生牽繫。
在流經最初的幾個名字時,松雲山的養靈池震了一下,池水輕撞石壁,濺出幾星飛沫又復歸平靜。
聞時突然抬手摸了一下後脖頸,指尖觸到一片潮意。
剛剛有風吹掃過去,竹葉上的露水抖落了幾滴下來,涼得驚心。
他抬頭看了一眼高高的竹葉,又環掃一週,總覺得剛剛似乎聽見了什麼。
塵不到好像也有所感應,眸光落在竹林渺遠的深處。
“你剛剛——”聞時正想問他,卻聽見湖邊的人群裡傳來一聲低呼。
他循聲回頭,看見周煦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