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端看過去。
只看到謝問左邊站著小小的沈曼怡,右邊站著李先生,在黑霧籠罩下,像三尊面容不清的剪影,直直地看著這邊。
他們忽然有點分不清,這些話究竟是那個沈曼怡說的,還是阿峻潛意識裡殘留的東西。
沒多久,聲音又多了一個——
那是一道男聲,斯斯文文的,語速並不快,夾雜在沈曼怡咯咯脆笑裡,顯得有些虛渺:“阿峻,你心氣有些窄了。”
“阿峻,什麼樣的人揣度別人總是隻見汙穢?你性子敏感,我不想說重話。”
“阿峻,君子要端方雅量。”
“阿峻。”
“算了,你去抄字吧。”
“阿峻,我認得你的字。”
……
那些聲音交織著,充斥著整棟房子。每說一句,走廊深處那三道剪影就會近上一分,鬼魅似的,無聲無息。
很快,眾人又聽到了細細索索的動靜,像是什麼多手多腳的東西在地上爬行。
他們轉頭一看,發現往這邊爬的不是別人,正是倒在衛生間的那團焦黑軀體。
“是阿峻嗎?”
“阿峻啊。”
“阿俊。“
”峻哥。“
……
煮飯婆婆哎呦呦的嘆氣聲、管家高調門的呼喚,小女孩兒怯生生的叫聲此起彼伏。
阿峻拉著臉,越來越焦躁,最後堵住了耳朵。他粗聲說:“你們好煩!”
這話落下的瞬間,那些層層疊疊的聲音忽地沉下來,像變了調的曲子,從喜樂扭曲成了哀樂。那一聲聲的呼喚變成了哀嚎和慟哭。
沈曼怡在慟哭中站到阿峻面前,伸頭盯著面前這個比她高很多、卻被她當做弟弟的人,幽幽地問:“阿峻,你為什麼要把我折進沙發裡?”
阿峻低頭看著她,說:“因為你太吵了。”
“你真的太吵了。”
“你一直笑、一直笑,樓上樓下地跑,到處都是你的聲音。你真的太吵了。”
“你知道那天是什麼日子嗎?那是我媽的忌日。”
“你懂忌日是什麼意思嗎?”
阿峻看著沈曼怡的臉,啞聲說:“你不懂,你只知道蝴蝶結好看,鞦韆好玩,裹著破帷帳就能當新娘。你16歲了,就只知道這些。”
“你走出去就是笑話,你知道嗎?你也不知道。因為家裡所有人都慣著你,順著你。你滿嘴說胡話,卻沒有人糾正你,就連李先生都跟你說對,就是這樣。”
“他還說你戴著眼鏡一看就很聰明,你連照著抄書都會漏字。聰明——”阿峻嗤笑了一聲,說:“你是真的過得很開心,就因為你是沈家大小姐。但凡換一個人,別說16了,12都不一定活得到。”
他是真的討厭沈曼怡,也討厭沈家。
很多人告訴他,他媽媽祖上富過,原本也是個千金大小姐,日子過得恐怕不比沈曼怡差。結果呢?造化弄人,親爹死了,大小姐轉頭就成了奶媽,帶著他一起寄人籬下。
所謂的好日子,他一天也沒有感受到,只在別人口中聽說過,越聽越覺得老天不公。憑什麼有人生來就是錦衣玉食,有人就要受人白眼。
而錦衣玉食的人稍稍發點善心,他就必須得感恩戴德。
總有人說:沈家少爺小姐待你真好。曼昇把你當親哥哥了,一點兒沒有少爺架子。
他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覺得可笑。施捨罷了。不知疾苦的大少爺彎腰給兩顆糖,就是什麼驚天動地值得誇讚的善舉麼?
只是因為彎腰的人是少爺而已。就好像痴傻的人是沈曼怡,所以連痴傻都成了“天真可愛值得憐惜”。
她可以一年又一年地過著她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