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地露出幾根手指。下一瞬,傀線就從他手上直竄出來,扣住了迷你金翅大鵬的腳,拖著它遠離了油燈。
老毛簡直一頭霧水。
它一來沒想明白,這小孩兒睡覺纏什麼傀線,夢裡練傀術麼?二來這油燈是什麼金貴東西麼,扇都扇不得?
直到它看見聞時迅速把手撤回被窩,再聯絡前兩個沒想明白的點,終於冒出了一個不太成熟的猜測——這小孩兒別是害怕吧……
像是在證實它的猜測,聞時睜著烏黑的眼睛一夜沒睡,直到天矇矇亮,師父的屋裡有了茶盞相碰的聲音,他才把臉悶進被褥裡,囫圇睡著了。
老毛雖然由聞時養著,但畢竟是塵不到的傀,趁著小孩兒睡覺,撲著翅膀飛去隔壁,當即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正主。
塵不到披著衣袍,正彎腰用新煮的山泉水淋過天青色的茶盞,聞言愣了一下:“一整夜沒睡?”
老毛鳥聲鳥氣地說:“可不是。”
但塵不到也沒有過多反應,只說:“還小,練一練便好了。”
他在正事上一貫是個嚴師,再縱著慣著,也不會毫無原則。他心裡有套自己的標準,老毛雖然摸不明白,但知道有這麼個線。
老毛以為在“害怕”這件事上,塵不到會嚴一些,畢竟真要走判官這條路,膽小可不行。
結果嚴師當了不到五日,小徒弟雪白的眼皮下多了兩片青,熬出來的。
“這是誰家的竹熊崽子扔給我養了?”塵不到用指彎抬起雪人下巴,端詳了一下,又垂了手,問:“夜裡為何不睡覺?”
他知道聞時有事喜歡悶在肚裡,常常明知緣由,還會再問一句,引著聞時開口。
結果小徒弟比誰都倔,打死不提害怕,問急了就蹦出一句“天冷”。
塵不到也不是第一天領教自家徒弟的嘴硬,也沒直接戳破,只著人抬了一張小一些的床榻,擱在屋裡。
那之後,小徒弟每日來去許多趟,路經的時候烏漆漆的眼珠總會盯著那張多出來的床榻看幾眼,卻並不吭聲。
反倒是旁觀的老毛天天陪他熬,快急死了,恨不得替他開口。
直到好一陣過後,塵不到沒帶徒弟,單獨進了一個大籠。那籠雖然棘手,但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麼,只是架不住誤入的人多,作死的也多。他護著那群人的時候用左手承了點傷。
其實不是大事,只是乍一看有些嚇人,皮肉乾枯,泛著灰青色,幾道詭異的傷痕橫貫筋骨。
那天晚上,慣來嘴硬的小徒弟忽然抱著被褥跑進了塵不到屋裡。
塵不到煮著藥浸手,他就坐在旁邊當監工。
雖然不會說什麼乖乖巧巧的好聽話,卻差點把金翅大鵬的頭擼禿。這個小動作的含義,不論老毛還是塵不到都太清楚了——
他不太高興,他有點難過。
塵不到浸了多久的手,他就盯了多久。後來塵不到擦乾淨手指,準備睡了,他卻還是盯著。好像稍一眨眼,那隻手就又會變成那副嚇人模樣似的。
最後還是塵不到拍了他一下,笑問道:“你這是熬完鷹了就來熬我是麼?”
聞時:“沒有。”
塵不到:“那就睡覺。”
小徒弟頂著兩塊黑眼圈,悶悶地說:“我不困。”
他雖然老老實實地躺下了,目光卻依然落在塵不到垂在榻邊的手上。沒看一會兒,那隻手就抖了袖擺,捂住他的眼睛說:“眼睛閉上,睡覺。”
松雲山的夜裡是真的很冷,風過明明有松濤,卻顯得山頂高而曠寂。聞時明明睡在小一些的床榻上,卻總會在深眠之後無意識地往更溫暖的地方挪。
直到額頭抵到另一個人,直到聞到熟悉的松木香。
這一場陳年舊事虛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