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能猜到幾分貴妃的真心:把寶玉塞進國子監,不為學問,只為寶玉能略微長進些,不要再像上回一樣,被忠順王府長史官狐假虎威,連個像樣的應對都不會。
可巧寶玉和黛玉想到一塊兒去了,「在外不給娘娘丟人就是,」說到這裡,想起前陣子捱得那頓打,當真是無妄之災,寶玉依舊笑得出來,「上回沒做到,往後總要盡力。」
黛玉笑眯眯地點了頭。
寶玉跟他母親不一樣,他不乏自知之明,聽得進建議,因為沒心沒肺從而頗能自嘲……在大多數不學無術,狂妄專斷的紈絝之中,他真算是股清流了。
話說貴妃娘娘當眾指婚已經有些日子,黛玉縱然年紀不到,也開始親自著手備嫁——賈母做主,把已經收進榮府庫房的林家家產,花掉的就算了,分出一半給黛玉做嫁妝。
按說賈母夠幫親不幫理,偏著兒孫了,但為了這份總數十來萬的嫁妝,王夫人仍舊差點氣到臥床不起。
王夫人最近這一年裡如意不如意的事兒都有,但她素來話少氣性大,又上了年紀,這陣子但凡動怒都要暈眩加手腳冰涼……
王夫人可還沒像婆婆賈母那樣做個說一不二,子孫滿堂的一品誥命呢,當然要惜命。
所以再怎麼肉疼氣惱,她都沒聲張。
有娘娘和婆婆一起撐腰,她自知鬧出去必然又是自己沒臉,就沒再像以前那樣伺機找娘娘或者婆婆旁敲側擊一兩回,而是關起門自行將養消化:反正也就十來萬的銀子,林丫頭還不是在她手裡,肥水可沒流外人田!
王夫人又不大舒坦,黛玉聽說,就按照探望,旁的再沒多問多管。
貴妃和賈母對她甚是滿意,已經都溢於言表,而王夫人卻想要個更能指望得上的親家,黛玉就不怎麼往前湊,讓王夫人越發不自在。
涉及王夫人以及王熙鳳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黛玉現在心如明鏡:能嫁給寶玉曾是她最大的心願,貴妃指了婚,她的心病和身病好了一半都不止,看待金銀鋪面田莊這些「俗物」就顯得比較豁達。
她無父無母,林家百萬家產與她而言絕非好事,不做出一副豁達的模樣也不行啊。
這一日,寶玉下學回府,輕車熟路地踏進瀟湘館,就見黛玉端坐在書案後,案上一疊翻開的帳本。
幾個一等二等丫頭,紫鵑、雪雁、玉釧兒、彩霞圍了個半圈兒,周瑞家的和平兒則站得稍微遠些的書架邊兒上。
玉釧兒和彩霞是王夫人指過來的——之所在選這兩個,那是因為王夫人早有成算。
這倆丫頭素來都有主意,沒那麼容易收攏。王夫人自覺金釧兒在自己跟前,玉釧兒自然沒那麼容易投靠過去,而彩霞精明能幹,偏生跟賈環處得來,也就更好拿捏。
這點子心思……寶玉都看得出來,然而他更堅信太太這次是白費心思。彩霞如何他還沒譜,但金釧兒玉釧兒似乎都是他姐姐貴妃的人了?
他每日去國子監,「順便」見一見他姐姐的心腹實在不在話下。
寶玉再怎麼憐香惜玉,也無非是垂憐容色出眾的年輕女孩兒,而且除了黛玉他也沒怎麼為誰設身處地考慮過。退一萬步說,周瑞家的也不在寶玉垂憐的範圍之內,聽了雪雁幾句抱怨,他就更忍不下週瑞家的那目光閃爍,欲言又止的模樣,「哪裡帳目對不上?」
周瑞家的一聽二爺語氣不善,頓時大驚,她本以為二爺能替她說說話,於是硬著頭皮道,「餘下的帳冊還得等上幾日。」
寶玉扭頭就問紫鵑,「地契身契可曾替你們姑娘拿著了?」
他千不好萬不好,有一點卻是連陸稹都挺服氣的:寶玉擁有這個時代極為罕見的後世小家庭觀念。
即使現在寶玉仍然不敢反抗他的父母,但總算能收拾父母